這個月,美國自由記者Noy Thrupkaew在Ted上發表演講,揭露人口拐賣交易:「人口拐賣,其實比我們想像的複雜得多」。
「人口拐賣比我們意識到的更普遍、更複雜、更接近平常生活」
在演講中,Thrupkaew說,幼時曾經看護自己的阿姨就是從泰國拐賣來的勞工。Thrupkaew成為自由記者以來,在職業生涯中在對人口拐賣做了深入的研究,採訪過數百名倖存者、執法人員和NGO工作人員。在演講中,Thrupkaew揭露了有關人口拐賣一個個不為人知的事。
槍口與懸崖:人販子的惡劣度遠超想像
說起拐賣,我們眼前首先浮現的,或許就是一個無辜女孩被皮條客強行擄走的場面。但實際上,人販子的手段往往比我們想像的更狡猾,也更卑劣。在Thrupkaew專注於報道拐賣人口的這些年裡,她見識到了人販子種種令人髮指的手段。
「這起案子裡(人販子)的計劃簡直難以置信。」
她曾了解到,在新澤西的一家美髮沙龍里,僱主「僱傭」的,都是從非洲國家被拐賣來的女孩子。這些人販子在加納和多哥鎖定目標家庭後,以提供優質的美國教育為誘惑,把孩子從父母手中騙走。接著,他們找到一些已經獲取簽證、即將飛往美國的人,讓他們謊稱被拐女孩是自己的姐妹或妻子,把她們帶到美國,然後再以報銷機票和其他費用作為報酬。
這樣順理成章把被拐賣者騙入狼窩後,他們迫使這群女孩每周7天、每天14小時無償、無休止地工作。直到她們被發現時,已經過去了5年,而人販子從她們身上撈到了400萬美元的暴利。
在另一個案件中,有一家名叫「環球視野」(Global Horizons)的農場勞工承包商,他們向數百名來自泰國的勞工許諾,將為他們提供3年在美國農場的穩定工作。上了當的勞工們歡歡喜喜地賣掉了自家的田地和首飾,好交上昂貴的介紹費。
但當這群勞工一踏上美國土地,這些所謂的「包工頭」就凶相畢露,他們沒收了工人的護照,一頓暴打之後,又用槍口指著他們逼迫其勞動,直到工人因為超高壓的工作而暈倒在地里。
泰國僑民稱被「環球視野」公司的欺騙
1/420的比例,為何只有極少被拐者被救助?
在成千上萬的被拐賣者中,有多少人得到了法律的救助?Thrupkaew給出了一組數據:在世界上大約2100萬的被拐賣人口中,只有不到5萬人得到了救助。「這大概是世界人口與洛杉磯人口的比率,」Thrupkaew說。
得到救助的人數與被拐人口總數對比
法律的保障去哪兒了?Thrupkaew給出了3點讓人痛心的原因:
第一,執法系統的腐敗。
「人口拐賣發生於系統性腐敗的工作環境中。」
「要注意的是,大多數被拐賣人口都是貧窮的邊緣化人群。」正因為如此,許多淪為性奴的被拐女,既無力法抗,也得不到法律的救助。「她們都是『有案底』的人,不管她們有多渴望,也很難逃脫貧窮、虐待和賣淫的泥潭。」
圖片來自Noy Thrupkaew的報道《反性交易聖戰》
更糟糕的是,有些警察不僅無視她們的苦難,甚至還成為參與迫害的一分子。「從孟加拉國到美國,一個又一個調查告訴我們,僅在過去一年中,就有2-6成的性工作者稱遭到過警察的強暴。」
圖片來自Noy Thrupkaew的報道《誤入歧途的道德討伐》,稱「掃黃」行動往往給被拐婦女帶來更多傷害
第二,自身法律地位的尷尬。
除了邊緣化的特徵,讓被拐賣人口處於弱勢地位的,還有他們自身的法律地位。許多被拐勞工也會嘗試反抗,但是只要包工頭以驅逐出境相威脅,他們就只好乖乖服從。「逃跑,意味著他們會變成大批非法勞工中的一分子,這些人一旦被捕,同樣面臨法律的制裁。」
「在我接觸的一個又一個案件中,僱主往往可以大膽訴諸法律,然後以驅逐出境來威脅勞工。」
第三,法律默許的灰色地帶。
而即使是僥倖脫離了人販組織,被拐人口受到的威脅依然沒有解除。就在之前提到的「環球視野案」之後,涉案的勞工被遣送到一個臨時的安置項目中。該項目規定勞工在法律上從屬於其僱主,並且否認勞工自由結社的權利。
「提醒大家,我所描述的農場事件(指『環球視野案』)和臨時安置項目都不算人口拐賣,它們在法律上都是可以接受的。」可怕之處就在這裡,在法律默許的灰色地帶里,種種黑白難辨的勞工項目成為了剝削和虐待的溫床。
被拐賣者開始自我拯救,但我們在做什麼?
法律和正義一次次讓他們失望,然而面對無情的現實,許多受害者卻堅強地開始了自我救贖。
卡特里娜颶風災後修復工作中的被拐工人在街頭抗議
「這些倖存者需要的不是救助,而是團結。」被拐賣來當保姆的勞工與他們的家人和僱主一起走上街去,捍衛家政工人的權利;尼泊爾的性工作者走到一起,決定成立世界上第一個由被拐賣者自己管理的反人口拐賣組織;被拐來做卡特里娜颶風災後修復工作的印度造船廠工人,從紐奧良走到華盛頓,抗議剝削。
這群工人甚至成立了一個叫做「全國臨時勞工聯盟」(National Guest Worker Alliance)的組織,幫助其他工人曝光沃爾瑪和好時公司旗下工廠里剝削和虐待工人的內幕。即使是在司法部屢次拒接他們的案子後,他們依然堅持不懈,直到今年2月,一群民權律師為他們贏得了第一場官司的勝利。
Thrupkaew《人口拐賣與「紅毯女權」》提到:公司應該對其產業鏈中所有的強迫勞動現象負責
他們在履行著原本應該由我們來履行的責任。而我們呢?難道因為與自己無關就可以高高掛起?Thrupkaew認為,其實人口拐賣帶來的「血色」紅利,早已「嵌入」了我們的生活。她給出了這樣一組數據:
被拐人口去向
在所有被拐賣的人口中,有68%的人服務於我們的日常生活。大到農業、礦業和軍事基地,小到超市、巡迴合唱團和冰淇淋鋪子,我們可能一直都在享受著被拐勞工提供的便利,卻渾然不知。
被拐勞工問Thrupkaew:「當你知道采草莓的人是誰後,有沒有覺得它們更可口?」
「我們與(人口拐賣)這個問題都有牽連,但這也意味著,我們都可以為解決這個問題盡一份力。」
「如果我們再也不支持那些縱容其產業鏈中存在剝削現象的大公司,如果我們要求制定相關的法律,如果CEO們可以對自己企業的用工情況徹底排查,如果我們要求廢除勞工的介紹費,如果我們要求勞工也能免受遭報復的威脅而自由結社,那麼會有怎樣的改變呢?」Thrupkaew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