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結束五月天世界巡迴演唱會的石頭,再次發揮斜槓精神,捎來出版新訊,並找來藝術家許尹齡操刀插畫。慢產藝術家遇上燃燒自己的大叔,雖然是兩個極端值,卻不約而同地用細膩的社會觀察,將作品化為一攤柔水,溫暖人心。這期聊聊天我們看到石頭出產音樂、文字的內心糾結,也一起去了許尹齡心中那藝術的化外之地。
許:對我來說石頭就是傳說中的人物啊。(笑)我自己本來就是五迷,算是從小聽五月天的歌長大,之前覺得他就是個站在舞台上、遙不可及的人。還沒接觸到本人前,就像歌手與粉絲,對他存在很多光鮮亮麗的想像。
在這次幫《因為留不住》設計插畫之前,我們曾經合作過MV,但並沒有實際見面,以前是藉由音樂認識他,這次從文字與攝影的角度更靠近。大家常以為樂團的人都很瀟灑,但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我想這是很多創造者的特質,通常擁有這樣性格的人,創作起來都特別暢快。
石:老實說,她跟我印象中的藝術家很不一樣,我想像中會像電影演的那樣,在畫室里很頹廢、頭髮亂七八糟、身上沾滿顏料,出門前可能還會幹一杯威士忌。
但是許尹齡第一眼讓我覺得甜美的像仙女,把自己打理的很乾凈明亮,整個人很時尚,比起來她更像時裝界有態度的設計師,而不是藝術家。因為她作品帶點暗黑,是會讓人感到深沉的那種風格,作品跟本人形象反差很大,反而很好奇她作畫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許:出門當然要做做樣子啊!畫家作畫的樣子是禁忌,不能被看到的喔,因為真的非常狼狽。如果你們現在觀察,可能只有從指縫裡的顏料才能看得出我是畫畫的人,但就像剛剛石頭說的,作畫的時候身上、臉上一定是沾滿顏料,我常說身體是最好洗的衣服,平常時就跟大家想像的藝術家差不多,但是沒有酗酒啦。
石:秘密。
尹齡的畫作跟我寫歌的習慣有點像,會讓人覺得很神祕,她常常故意隱藏很多細節在場景中、人物的表情里,畫里角色每個都低著頭、掩著面、不讓你看到眼睛,觀看的人無法一眼就了解他們的故事。
我常覺得要了解一個人,眼神是非常重要的,眼睛不會騙人,我猜尹齡是刻意不讓我們一眼看穿,必須細細品味,因為我第一次看、第二次看、第十次看都有不同的想法,我很喜歡這種帶有秘密的氛圍。
許:對,石頭說到一個我繪畫時的重點,我在每個系列開始創作前,都會設定一個人物呼應當下關注的議題,這個角色會有自己的人格特質、品味等等。我之所以會模糊他們的臉跟表情,是希望讓觀者覺得,我並不是特別去虛構一個別人的故事,這個角色可以是自己或身邊的某個人。
以前的我是被石頭在音樂上的表現所吸引,但現在他最吸引我的是他對事物透澈的觀察,作為藝術家,我是一個很圖像思考的人,他雖然不會畫畫,但在討論時他試圖把遇到的一切都告訴我,每件小事都敘述得非常仔細,讓我在談話的過程,腦中立刻有了很多畫面想像。
跟他聊天是很過癮的,我的畫作經常探討人類心理學的東西,我認為這樣巨細靡遺的表述,會引起人類的生理反應,使人神經緊繃,好像自己也進入他話中的世界,這讓我起雞皮疙瘩。
石:音樂創作當然就是從五月天組團的時候開始,寫作的習慣則是上個巡迴演唱會才養成,每一次演出之前,我都特別留給自己一段自我沉澱的書寫時間,我很喜歡那個寧靜的獨處時刻,可以好好地跟自己對話,也是一個放鬆的過程,為接下來高張力的演出做足準備。
其實演唱會不是只有唱歌,身為表演者要把音樂、燈光、舞台及歌迷一同成就為不可思議的魔幻時空,當下的我必須感官全開,全然釋放自己。
這段開始前的空白對我來說象是某種儀式,使我平靜。剛開始留給寫作的時間並不多,但一直以來我都期望自己成為更敏銳的人,傳達更多細膩的東西給讀者,遂花越來越多時間在揣摩文字。有演出時大約下午兩點彩排,我會一早就開始寫作,希望能寫得更好、更完整。
許:其實我美術天分還不錯,從小學就念美術班,國中時,曾經一度想去考舞蹈班,但卻在考前摔斷腿,斷了這條路只好繼續念藝術。在大學時,因為開始懂得將腦子裡的思考與畫筆結合,在創作上到了另一個層次,才正式決定走藝術這條路。
畫畫與其說小時候是個才藝,長大是個能力,不如說是跟我一起成長的夥伴。後來它成長到一個程度,語言表達能力比我好,甚至可以做到更多我做不到的事情,那乾脆就透過它傳達我想對世界說的話。
石:「時間」的探索讓我在創作路上樂此不疲,所以我對歷史也格外有興趣,人就是被時間構成的,每件事都是慢慢累積而成,結果的發生不是憑空出世,我常去思考背後的脈絡,體會生命中的因果與無常。
我認為音樂、繪畫、文字都是時間的藝術,但象限是不同的。繪畫表現一瞬間,我們觀看被凝結的剎那;但是音樂是這樣的,你必須花時間從第一秒開始聽到音符結束,才能完整明白創作者在思考什麼,歌的表現在一段時間區間裡。對我來說,不論在哪種創作的路途上,「時間」是非常重要的元素,我一直想去理解它存在的意義,或者是影響了我什麼。
這也能呼應到從以前到現在的音樂,年輕時的創作大都屬於「身體性」的,它會讓人心跳加速、想舞動。像美國的 blues、disco 一開始就是為了跳舞而作,我們剛開始做音樂也是這樣,很 high、很亢奮,回到音樂的最初,部落音樂的起源也是如此。只是這個時代,更流行將詞曲結合,帶來更多的化學反應,我自己認為音樂的本質是鼓舞人心,真正讓人思考,是文字。
若是把以前的曲子拿出來與這幾年比較,會覺得現在的我很囉嗦,整首歌都在大篇大論,像要論述些什麼似的,因為我想的東西很難用一段主歌或是 hook 表達。
像這次專輯裡面,我自認寫得最棒的 hook 是〈最好的一天〉,是有天我在睡午覺時靈光乍現的曲子,這首的旋律很簡單直接,但我其實最常寫像〈轉眼〉或〈如煙〉這樣的歌,它不是幾個重複的旋律而已,有很多的轉折,像是一個故事。後來我想想,這能呼應到我觀察事情的習慣,時常感受周遭環境與一同跟我生活的人,會發現大部分的事情不能用一個結論說明全貌,就跟歌曲一樣。
這世界沒那麼簡單,而我想說的事太多了。
許:我認為某些特殊的時刻沒辦法用語言表達,但是可以用創作表現,或是在我思緒混亂的時候,將心裡的黑暗面釋放出來。回顧我的歷程,創作為我梳理了人生很多的困惑,帶我去了好多地方,讓我看到世界上那些未知,但卻真實存在的差異。沒有藝術的存在,我不會是現在的我。
或者說,在所有我會做的事情里,唯有這個有一點點把握可以做得很好,所以也就一直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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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裡 我與我的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