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上,我把前婆婆請上來大聲對親友們說:這是我媽!
如今家裡只剩我和婆婆兩人相依為命,每次有媒婆來我家,婆婆就提心弔膽地搬個小板凳坐到我們身邊,不說話,只呵著臉,看著我們交談。我知道她心裡的意思,怕我嫁出去。
老公是個苦命的人,5歲死了父親。孤兒寡母的,全靠婆婆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他養大成人,還讀了職高。回家在鎮子裡開了家修車店,生意雖然馬馬虎虎,但起碼口糧有了著落。
老公像婆婆,是個熱心又很有善心的人。我就是因為他的善良嫁給了他。
記得那時一個大雨滂沱的傍晚,我騎摩托車下班回家,碰巧在他店附近熄火了。我把摩托車推到他店裡修,可能是發動機進水的原因,一時半會修不好。他看著我著急的樣子,就騎著車,冒著傾盆大雨把我送回了家。我們一來二往,慢慢熟絡了,他發現了我的純真,我感恩到他的善良,我們水到渠成於第二年結婚了。
我其實也是單親家庭,母親前幾年因病去世,家裡只剩老實忠厚的父親和我這個彷彿永遠長不大的女兒。出嫁前,老父親伸出他那滿是老繭的手,撫摸著我的頭說:「女兒,你現在長大了,嫁人了,不能再任性!對婆婆要好一點,把她當自己母親一樣對待。天下沒有吃飽沒事幹故意刁難人的婆婆,只有不會做人的媳婦,記住了!」我含著淚水,狠狠點了點頭。
婚後我離開了養育我的父親,搬到婆婆家住。不知道是我對待婆婆的態度十分誠懇還是婆婆待人本就十分寬容大度,我們婆媳之間沒有傳說中的那些婆媳之間的烏煙瘴氣。為了這個家,我們互相扶持,互相包容,日子久了,我感覺她就是我媽,我就是她的女兒。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萬萬沒想到,結婚才2年不到,老公就因為自己過於善良實誠,在一個漆黑的夜裡被一個電話叫去修壞在村道上的車,突發車禍死亡了……
年邁的婆婆和我這個年輕的媳婦聽到消息後都愣住了,完全不知所措。等我們回過神來「哇哇」亂叫著跑去現場時,卻被告知老公已被送去醫院。等我們婆媳互相攙扶著趕到醫院時,老公全身蓋著白布。一個醫生告訴我們,他已經死亡……
從此,家裡只剩下白髮的婆婆和我這個黑髮的媳婦兩個人過日子。
婆婆已經沒有了親人,她現在只剩下我這「半個」親人。老公走後,父親來了幾次,要接我回去,都被我拒絕了。我走了,婆婆一個人怎麼辦?但我不走,老父親一個人又怎麼辦?兩個矛盾的問題一直在我心頭糾結著,如鯁在喉般難受。
一天我下班回家,遠遠看到父親和婆婆兩個人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前揀花生,兩人有說有笑的。我這個平時不太二的女人突然萌生了一個比較二的想法,如果父親能跟婆婆兩個人在一起,那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嗎?
於是,我有事沒事就叫父親過來幫我做事,然後我有意無意地迴避他們兩個,好讓他們多點時間相處。兩人其實年紀都不算大,我爸56歲,婆婆53歲。只是一個中年喪妻,暮氣沉沉。一個晚年喪子,萎靡不振。兩人現在為了一個共同的「親人」聊到了一起,似乎有了許多共同的話題……
鎮里的劉婆已經來我家很多次了,幾乎都是趁著婆婆出去買菜的空檔來的。她十分不解我為什麼還呆在這個家裡不走:「你父親不是在鎮西有房子嗎?他就你一個女兒,你現在老公死了,怎麼不回去呢?」
我無奈地笑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走了婆婆一個人怎麼辦……」
劉婆打著哈哈:「美華啊,你真的是觀世音轉世。人長得這麼漂亮,心地還這麼善良!」
「我有自知之明的,劉姨,您這麼誇獎我,我又沒什麼對您有用的地方啊。」
「哎呦,別這麼說,大家都鄰居,怎麼扯這些有用沒用的!」劉婆嬉皮笑臉地繼續說道:「美華啊,你人這麼好,還這麼年輕,以後有什麼打算啊?」
「以後?以後我還沒想過……」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美華,實話跟你說吧,你現在生活不容易,父親老了,婆婆實際跟你無親無故。你覺得張善寬,張老闆人怎麼樣?他雖然40歲了,但看起來也就30多歲的樣子,你覺得合適,我就安排你們見個面,談談你們的未來!」
這個張善寬我知道,是我們鎮里的有錢人,開了幾家連鎖超市,老婆前幾年跟人跑了,有兩個小孩,現在一人帶一個,母親過世了,父親健在。我見過他數面,年紀應該不止40歲,最少40以上。我笑著對劉婆說:「人家張老闆怎麼看得上我這個死了老公的人哦。」
劉婆眉飛色舞地說:「就是張老闆托我來說媒的!」
婆婆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來的,她一看到劉婆就明白怎麼回事。婆婆黑著臉,徑直走進房間,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劉婆塞給我一個紙條,上面寫著張善寬的手機號碼,她湊到我耳邊說:「你們手機聯繫!」然後一溜煙跑了。
我拿著紙條,心情沉重地把它塞進口袋裡。
那晚張善寬加了我,我們一起聊了很多。相約第二天在鎮里的小酒店見個面,互相真正了解一下,我答應了。
第二天傍晚,我來到小酒店,張善寬已經等在那裡了。他人不是很高,有點矮胖,腆著個臉對著我傻笑。我坐了下來,直說道:「張哥,我是死了老公的人,而且家裡還有老父親。」
他說我知道,你父親就是我父親。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還有個母親……」
張善寬不解道:「你母親不是過世了嗎?」
「我那苦命的婆婆……」
「那不是你母親啊,你和她沒一毛錢關係啊!」
「張哥,如果我們談朋友,你不認她的話,那我們一切免談了!」我語氣堅決地說。
……
氣氛變得莫名尷尬,我自己都感覺自己有點無理取鬧。
「你是認真的?要認她做媽?」
「認真的!」我毫不猶豫地說。
「有情有義!比我那拋夫棄子的……那個女人,你簡直就是觀世音菩薩,這個媽我認!」 張善寬說得咬牙切齒。
出嫁的前一天夜裡,我失眠了,同樣失眠的還有婆婆。她雖然白天為了我的婚禮忙東忙西,表面上笑容滿面的,背地裡卻躲在房間里哭,我看到她摸著我那死去老公的照片哭得一塌糊塗……
婚禮在鎮里最大的酒店舉行,雖然都是二婚,但張善寬面子大,親友們都來了。前婆婆本來不來的,但在我再三央求下,她還是來了,坐在酒席最後排看著台上的我們發愣。
主持人大聲喊道:「請新人雙方父母上台講話!」
張善寬的父親滿面春風走了上來,我父親也在一眾親友的推嚷中靦腆地走了上來。當主持人準備把話筒遞給張善寬父親準備講話時,我說等一下!我快步走了下去,走到酒席最後排,攙扶起前婆婆,此時喧嘩的酒席一片寂靜,落針可聞,我扶著前婆婆緩緩走到我父親身旁站定,接過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指著父親和前婆婆對著親友們大聲說:「這是我爸,我媽!」
婆婆哭得不能自已,酒店裡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