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那麼多學校都蓋在墳堆上,只有這個是真的!

@ 2017-11-27

傳言那麼多學校都蓋在墳堆上,只有這個是真的!

 

 

 

午睡中的沈靈雨被熱醒,看著正上方的床板,眨兩下惺忪的睡眼,翻個身面向白牆,想要繼續睡下去。然而,吱呦作響的床板,學校發下來藍白格子床單上淡淡的化學物質味道,潮熱的空氣,和不知從何而來的滴水聲齊心阻止了她這個念頭。

 

沈靈雨微微回身,床板也湊個熱鬧,拉著長音「吱呦吱呦」亂叫喚。

 

無奈,沈靈雨忍著迷糊翻身坐起,想著不能吵醒室友,先把床板推一推,再去衛生間看看是不是水龍頭沒關好。

 

抬眼的瞬間,滴水聲忽然停了下來。

 

 

 

沈靈雨腳下一軟,跌回床上,倒吸一口涼氣,肺葉因為她的慌張而隱隱作痛。

 

懸在吊扇的女屍背對著她垂下頭,沈靈雨愣在原地。

 

腥臭之中,天地間陷入一片死寂,不知何時停止轉動的吊扇忽然又動起來,拉著刺耳的長音兒推轉,速度慢到讓人發煩。

 

沈靈雨想轉身逃離,可她的腳已經不受自己控制。

 

女屍隨著扇葉轉過來,紅色的血液順著長發,滑到左半臉勉強看得出人樣的脹皮和腐肉,和右半臉森白的骨頭上,一路向下,摔在黑色的地面上發出一聲「啪嗒」。

 

它的兩隻手從白色的麻布袖子裡伸出來,一隻攥著自己的眼珠子,一隻提著自己的舌頭。它注視著沈靈雨,用它洞黑的,攀出一支黑色花骨朵的眼眶。

 

沈靈雨集中精力注視回去,雙眸冷冽不可抗拒。

 

「你以為……」

 

屍氣四溢,它腐爛的嘴巴一開一合:「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驀地,吊扇加快了轉動速度,讓那具只有半張人臉的屍骨轉回去。而後像是被強行扳住頭顱,掙扎幾下,終究是轉不回來了。

 

 

 

沈靈雨鬆了一口氣,身體微微放鬆下來。驀然,高八度的尖叫在屋內響起。「啊——」的一聲,驚得沈靈雨撐住身子的雙臂一顫,後腦勺狠狠撞上身後白牆。

 

今天,是沈靈雨來到這間位於老城的大學的第一天,也是尖叫的那位來到這裡的第一天。沈靈雨只顧著安慰自己的磕痛的腦袋,沒注意那位記不住名字的舍友一路尖叫著連滾帶爬下得床來,又尖叫著沖向宿舍房門,結實地踩過了她的腳趾。

 

房門「嘭」的一聲被室友順手帶上,沈靈雨捂著自己被踩到的腳趾,忍不住皺起眉頭。

 

沈靈雨的眼睛能夠看穿陰陽,卻不是普通的陰陽眼。只要她集中意念,便可以透過這雙眼睛,在短時間內控制鬼物的行動速度,從而與之對抗。就像剛才,她施展瞳術,先讓吊扇轉動的速度加快,使女屍背向她,又讓吊扇和女屍行動的速度慢到近乎靜止。

 

因為這雙異於常人的眼睛,這些年,數不盡的麻煩找上門來。如果不是有一隻高人贈予的護身符襯著,沈靈雨死一百次都不夠。

 

腳趾上的疼痛緩解了些,沈靈雨出於習慣在胸前按了一下,確認護身符還在,又拿床邊掛著的連衣裙把自己身上的睡裙替換掉,往門外走。

 

從室友尖叫著跑出去到沈靈雨換上連衣裙站起來,前後不到半分鐘的時間,然而,就這麼一耽擱,事態變了。

 

剛走出兩步,身後風扇轉動的聲音再度響起,又緊又急。緊接著是一陣風聲和腐臭味撲上後心,沈靈雨扯下護身符一個轉身,手臂掄圓了划上女屍掛著腐肉的半張臉頰上。女屍尖叫一聲,叫聲刺傷沈靈雨的耳膜,寒意順著沈靈雨的每一個毛孔滲入,湧向她的心臟。

 

沈靈雨忍著痛苦探向門把手,生生挨了一下的女屍卻不肯輕易放過,雙手扼住沈靈雨的脖子一提一甩,沈靈雨便摔回到宿舍中央,與地面對抗的痛苦讓她縮成一團。

 

只聽「啪嗒」一聲大門被反鎖,女屍閃身逼到切近,居高臨下地看著沈靈雨:「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門外的吵鬧聲越來越大。

 

沈靈雨微微一愣,憶起什麼,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她沒留神,女屍那截舌頭從什麼地方竄出來,將她兩隻腕子纏在了一起。沈靈雨趕緊拿護身符去劃,那邊女屍的手又到了。

 

瞳力鋪展,女屍的手卻只頓了兩下,沈靈雨用護身符刺破女屍的舌頭,驚訝地看見女屍又扼住了她的脖子。

 

沈靈雨欲哭無淚,更多的瞳力朝女屍衝過去,卻看見它眼眶裡那黑色的花骨朵旋轉幾下,把她的瞳力衝散了。

 

這種情況在沈靈雨瞳術開啟的十餘年中,還是第一次出現。

 

她一時不敢相信,調動了更多瞳力鋪展出去,結果自然無用。女屍扼在沈靈雨脖子上的手猛然向下一推,沈靈雨的後腦勺撞到地上,手裡的護身符也甩掉了。氣急,沈靈雨一把扣住女屍眼眶,掐著花骨朵用力往外扯。見她這般,女屍也急了,扼住沈靈雨的手猛然發了力。

 

雙方開始較勁,仰在地上的沈靈雨面部充血兩耳嗡鳴,俯身向下佔盡力量優勢的女屍也尖叫不斷。

 

生與死之間,沈靈雨居然笑出來了,她一手撕拽著黑色的花骨朵,一手摸索到剛才甩掉的護身符,順手在女屍的後背上劃了幾個大大的叉。

 

她以為這樣會奏效,事實上女屍也的確尖叫不斷,沈靈雨卯足力氣舉高胳膊向下一刺,護身符沒入女屍後心。隨著一聲額外慘烈的叫聲,女屍手上一松,沈靈雨剛緩岀一口氣,它的力氣卻又來了,來得比以往更兇狠。

 

沈靈雨兩眼發黑,雙手並作去摳它眼眶裡黑色的花骨朵。這花莖不是一般的結實也不是一般的長,任她胡亂撕扯,不斷,也見不到頭。沈靈雨後悔了,雖然折騰這花可以傷到女屍,可她死了,這花也扯不到頭。

 

 

 

力氣越來越小,沈靈雨知道自己要死在這裡了。就在這時候,宿舍門「嘭——」的一聲被踹開,緊接著就是女/屍從她身上飛出去。沈靈雨無力地望一眼頭頂慢悠悠轉動的吊扇,閉上眼睛貪婪汲取著新鮮的空氣。

 

門外吵鬧的聲音在耳中逐漸清晰,宿舍門重新關上、反鎖,那些議論著女屍害人的聲音便又遠了。

 

沈靈雨臉上身上都是汗,地上是涼的,她躺在那裡不願起來。然後,沈靈雨就感覺到有一個人出現在了自己身邊,她睜開眼,不由得低聲呢喃:幻覺?

 

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支著一條腿坐在她身邊,搭在膝蓋上的手裡還隨意捏著一柄魚腸短劍,正饒有興緻地端詳她。當著陌生男人的面這樣躺著不好,沈靈雨強撐著從地上坐起來,摸摸自己的脖子,卻發現自己手裡還有一截連著花朵的莖。花莖光滑的截面,和那柄魚腸劍,證實眼前的人方才救了沈靈雨一命。

 

沈靈雨想對眼前這人說的話有很多,她看著他,直覺告訴她這人不喜歡聽別人囉嗦。她還沒想好怎麼說,一個「謝」字剛說出口,他留下一句:「換一件衣服,一會兒出去錄口供。」而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出了宿舍。

 

今天中午這事兒鬧得很大,沈靈雨看到門口探進來好多滿含求知慾的腦袋,又被穿著警服的胖子一個個摁回去。新生報到到明天晚上才會結束,方才探進來的腦袋,有的屬於學生,有的來自家長。

 

新生宿舍403室大中午鬧了鬼,這件事很快就會在整個學校里炸開,繼而向整座城蔓延。

 

沈靈雨跳起來,衝過去反鎖了屋門,換了件衣服,將那一支墨黑色的花收在背包里。又折回窗邊看看在暖氣下面摔成一坨的女屍,這才轉身出了門。

 

「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這句話在沈靈雨腦海中閃過幾個來回,凝結成一張讓她畢生難忘的鬼臉。

 

 

 

「你以為,你逃得掉嗎?」他在她腦海中放聲大笑,聲音得意到了極點。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不需要你來提醒。」不耐煩地皺起眉,她低低喝出聲。

 

沈靈雨很小的時候,隨著外婆住在一個叫「李村」的小村莊。六歲那年秋天,附近山下壓著的鬼王突破封印,看上沈靈雨這雙眼睛,便要奪去。是一位戴著墨鏡、鬍子拉碴的怪人帶著小徒弟路過遇上,救下沈靈雨,並給了她一枚護身符,說能保她到成年。也是從那時開始,沈靈雨發現自己能夠看見鬼,也能夠用眼睛控制住一些東西行進的速度。

 

至於十八歲以後會怎樣,救了沈靈雨的那位高人也沒說清楚,只是告訴她到了十八歲,再去找他。高考前夕,那位高人寄了封信給她鄉下的外婆,信封里裝了一張沒掛牌子的店鋪門面照片,信封上地址籠統,只知道是從這座老城的一家事務所寄出去的。

 

沈靈雨在網上老城的貼吧里問了這家事務所,結果沒有人知道。沈靈雨也沒有其他辦法,當初那位高人沒有留下自己的姓名,她要找也很難找起。

 

所以,她報考了位於這座老城的大學。

 

而今,離她的十八歲生日不足兩個月,對高人的去處,她一無所知,還在來到的第一天被鬼王以這種方式威脅。

 

屋外的學校老師,一直向那位姓王的胖警官解釋,說出現在403宿舍的那具女屍和學校沒有關係,恐怕是社會上閑散人員肆意製造惶恐。

 

胖警官忙得厲害,帶了剛才救她的那個男人進來,給她介紹過:「這位是許硯,算是我們局裡的顧問,我和許硯相識五年,他的手段很厲害。你有想起什麼反常的地方,可以放心跟他說。」然後,胖警官就離開了屋子,屋門一開一關,將屋內與屋外分隔成兩個世界。

 

屋內的氣氛,很微妙。

 

 

 

許硯將扎進女屍身體里的護身符扔給過來,靠著桌子站立,凝視著沈靈雨。沈靈雨坐在椅子上,戴上已經被清理乾淨的護身符,抬起頭凝視回去。他不說話,她,不敢先開口。

 

許硯個子接近一米九,長得不是一般好看。他上身黑色T恤,塔一樣的腿上套了條破洞牛仔褲,手裡隨意捏著一柄魚腸劍。他的皮膚很白,但是不會讓人覺得羸弱,正相反,他周身帶著很強的氣場。

 

剛才胖警官說,許硯是警察局裡的顧問,什麼方面的顧問?她已經很清楚了。

 

胖警官剛才和她說話時,特地加重「手段」和「反常」的讀音,諱莫如深的表情已經在暗示她:這件事不簡單,他知道,他不會把這件事隨便結案。

 

許硯也不過二十四五歲,真可謂年輕有為。

 

沈靈雨暗暗讚歎著,煩躁了半下午的心頓時冷靜下來。也由不得她不冷靜,許硯冰山一樣的氣質,誰見了都會覺得涼快。

 

許硯拉了把椅子坐到沈靈雨對面,看著她的眼睛,淡淡吐出兩個字:「燭瞳。」惹得沈靈雨一愣。

 

「什麼?」沈靈雨不由得問。

 

「你的眼睛,」許硯淡淡說道,「名為燭瞳。」

 

沈靈雨查了那麼多年,都沒查出自己的眼睛是個什麼情況,見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能說出來,不由有些欣喜:「你這雙也是燭瞳嗎?」

 

 

 

許硯微微搖頭,道:「卵巢彩票。」

 

於是她哭笑不得。

 

這眼睛,對於修術之人來說,的確是張中獎彩票,但她寧願沒中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這雙特殊的眼睛,她又怎麼會被山中那隻極厲害的老鬼惦記這麼多年?

 

心念一動,她想問問許硯,有沒有見過她要找的那位高人。既是同道中人,同在一座城,二人興許打過交道。

 

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店鋪照片落在了宿舍背包里,正錄口供呢,403宿舍門口亂七八糟她也進不去。這麼多年了,那位現在什麼打扮,她也不知道,長的什麼模樣她沒見過,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至於個子,她那時候太小,病到要死,沒注意過。外婆倒是給她講過,那位的個子很高,可是外婆平時見了一米六五的男生都覺得人家不矮。沒辦法問啊……

 

許硯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卻也沒有多話。護身符就貼在沈靈雨心口,她垂著眼,想著今天出了這事兒,以後不一定會有什麼事情等著,心裡便有些壓抑。

 

許硯說:「燭瞳很麻煩,要不要來我這邊事務所工作?」

 

沈靈雨從思緒中抽離出來,端詳著許硯,發愣。他不是胖警官找來,給她做口供的嗎?為什麼忽然向她發出工作邀約了?

 

又一想,她現在也不能答應他——命都快被鬼鬧沒了,還去捉鬼?

 

 

 

沈靈雨偷偷轉移了話題:「你說我這眼睛,名叫燭瞳,為什麼叫燭瞳啊?」

 

許硯默默看著她,沒有給出答案。

 

沈靈雨靜靜期待回答,許硯仍舊保持沉默。

 

半晌過後,沈靈雨心說,別想從他那裡問出什麼來了,許硯真是半個多餘的字兒都不說。

 

就在沈靈雨完全放棄時,許硯才說道:「認真考慮一下,燭瞳會帶來無盡的麻煩。今天這種,根本不算什麼。」

 

說完話,許硯又回到沉默狀態,並且有明顯溜神兒傾向。沈靈雨和他說話,他也不再理會。沈靈雨有些哀傷——這人也太冷了吧,她最不願意和人說話的時候,都沒能做到像他這樣惜字如金。難道是長得好看,平時跟他搭話的人太多,所以嫌煩?

 

於是,她也只好悶悶地靠在椅子背上,和許硯對著溜神兒。

 

其實和一個長得好看的人對著溜神兒,時間也不難熬。

 

這種氣氛,一直延續到胖警官推開門,被屋內的沉默壓得一窒。

 

「那個……天晚了,沈同學去吃飯吧。」

 

 

 

抬頭向窗外望去,沈靈雨才發現,夜幕已經降臨。

 

用餐時間過去了很久,想要去學校食堂吃飯,是不可能的了。

 

沈靈雨背上自己的包,離開系裡臨時給她安排到的考研學生宿舍,摸摸自己早已鑼鼓喧天的胃,晃晃悠悠走出門。

 

她體質偏弱,對陰寒之氣很是敏感。因此,遭遇陰魂之後,沈靈雨總會去吃一碗熱辣的食物,沖沖身上的陰氣。

 

這便是她會選擇小吃街那家,大強麻辣燙的原因。

 

在門口左側位置坐好,微微一側頭,悄悄打量對坐在過道另側,櫃檯跟前一張桌的人。

 

一個大叔頭頂亂得像鳥窩,五十開外的樣子;一個年輕人背對著她坐著,穿著黑色半袖T恤……怎麼看都像是許硯。

 

打一進來,沈靈雨便注意到大叔手邊有一沓招聘啟事。大叔疊起他的手指,篤篤敲著招聘啟事向他對面的年輕人抱怨,說人太難招,表情誇張聲音低沉。

 

大叔手舞足蹈,無奈那年輕人什麼反應都沒有,靠在椅子背上看著大叔五官不斷位移變形,姿態淡定就像是在看無聊狗血的家庭倫理劇。

 

大叔心中似有千般憤慨,直到他們那桌的麻辣燙送來了,他還在用低低的聲音向年輕人抱怨。

 

從外面跑進來一隻小狗,沈靈雨正無聊,支起左手扶額遮掩著,運用目力控制正往前跑的小狗。

 

那隻四處亂鑽亂嗅的小狗,卡幀似的,頓了幾下。

 

發覺頭有些昏和疼,沈靈雨收回視線,那邊小狗便又歡騰起來,她閉上眼,輕輕按上太陽穴。

 

努力了很多年,沈靈雨控制死物和精魂的能力越來越強,對活物的控制力,卻僅限於此。其中緣由,她大概了解一些。她身體太弱了,每次稍微多用眼睛的力量,就會感覺到頭昏頭痛。不舒服的感覺,迫使她中斷力量的輸出。

 

「我說許硯,大熱天兒的我糾結症都快犯了,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

 

這一聲兒驚得沈靈雨睜開眼,手機都差點摔在地上,下意識往那邊看去,不料,許硯也在看著她。四目相對之間,她居然有一種被他看穿靈魂的感覺。

 

脊背一緊,她有些慌。

 

勉強抬起手,朝他打了個招呼,許硯沒什麼反應,倒是跟他一起的大叔手舞足蹈地朝她喊:「小姑娘!要不要考慮來我們事務所工作,順便收了我們老許啊?」

 

許硯聞言回頭看向大叔,大叔登時收斂了興奮的模樣,乖乖吃飯。

 

空氣中飄蕩著那麼一絲絲尷尬,幸好,這種尷尬並沒有持續太久——端來麻辣燙的老闆,用寬厚的身軀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視線。

 

老闆吆喝著逮住那隻小狗,送出門去。沈靈雨再看許硯,卻見他已經轉回身默默吃起飯來,那大叔依舊是在他對面,邊吃邊給他抱怨。

 

沈靈雨有點懷疑,剛才那種被看穿,其實是自己用眼過度之後的錯覺。

 

搖搖頭,她喝了口湯,熱氣從喉間擴散至全身,這種舒適讓她很快放鬆下來。以至於,後來那許硯和鳥窩頭大叔離開,她都沒有注意到。

 

填飽肚子,晃晃悠悠往學校走,先前身上的寒氣徹底被驅散,導致她剛邁出大強麻辣燙,就被暑氣頂了一跟頭。

 

捂著胃,邊走邊後悔自己吃太多,走到街邊某盞路燈下,她停住了腳步——有什麼東西從她身上掉下去,碰到了她的小腿。

 

扭頭去看,看見隨意散落的幾張招聘啟事,深灰色地磚上,昏黃燈光打亮的紅色單子很是惹眼。

 

毫無疑問,這是剛才在大強麻辣燙,鳥窩頭大叔臨走時偷偷塞到她背包里的。

 

想到他手舞足蹈,五官位移的樣子,她不由得露出笑容。

 

正要俯身去撿,卻見濃霧自四面八方奔騰著朝她湧來。很快,目力所及之處就只剩下濃霧,和淡淡的臭水溝味道。

 

在一派寂靜之中,沈靈雨暗嘆一聲,自脖頸取下海鳥鳥喙形狀的玄色骨質護身符,手一甩,拴著護身符的繩子打著圈繞在她腕子上。沈靈雨捏緊這長度不過三寸的鳥喙護身符,冷著眼環顧四周。

 

天兒正熱,沈靈雨吃多了麻辣燙正發煩,加上這麼一鬧,她心裡算是懊糟透了。霧越來越濃,配合上同樣越來越過分的味道,讓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把眼前的一切和垃圾場聯繫起來。

 

微微後撤一步,躬起身體,神情戒備像一隻瞄準老鼠洞口的貓。

 

驀地,她騰躍轉身,手裡的護身符順勢一划,聽得寸步外慘叫聲起,又迅速向遠處退去消散在濃霧之中。

 

「嘁。」

 

厭棄地撇撇嘴,她抻抻胳膊和腿,依舊是戒備的樣子。

 

半晌沒再有什麼響動。

 

直到絲許涼意纏上腳踝,沈靈雨彙集目力瞪過去,縷縷緩慢逃散的霧氣之中,一隻拖著血筋的眼珠子攀在她的踝骨,與她對上了視線。

 

連忙俯下身,拿護身符去劃,卻又覺陣陣陰風從正前方襲來。

 

沈靈雨心中大駭,情急之下一把扯住那隻眼珠子,斜身躲避的同時用目力去對抗,卻終究是慢了半步。

 

她一扭頭,便對上了兩隻枯爪,那鋒利烏黑的指甲,幾乎劃到了她的臉頰……

 

目力束縛了它的動作,它的怨氣卻不受阻攔地撞上了她。沈靈雨腳下一空,看著那張一半膨脹變形一半露出枯骨的鬼臉,在自己的視野中迅速變小、模糊,繼而,她的人砸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身上疼得厲害,沈靈雨躺在地上,掙扎了好幾下,這才坐起來。

 

她在中午見到的那具女屍結成的結界之中,不會有人闖進來,自然不會有恰巧路過的人把她扶起來。

 

在心裡把那山中躺著的鬼王罵了幾遍,又發誓早晚有一天一把火燒了他的老窩。

 

沈靈雨疼得齜牙咧嘴,氣急,索性抄起護身符,往手裡抓著的眼珠子上劃幾下泄憤。

 

不料,這一舉動引得濃霧那頭的女屍一陣慘叫。

 

她歪在地上,看著手裡的眼珠子,低低笑出聲來。

 

果斷捏住護身符,往眼珠子上一通亂劃,濃霧另一頭,女屍慘叫聲不絕於耳。

 

怨氣充斥於濃霧之中,越加濃厚,一副要將她溺死其中的架勢。

 

沈靈雨哪肯放手,那海鳥鳥喙形狀的護身符,在眼珠子上左一下右一下,戳過了十幾個來回。聽著那邊的鬼嚎,身上都不覺得怎麼痛了。

 

但很快,沈靈雨收斂了笑意,拿護身符抵著女屍的眼珠子,踉蹌著站了起來。

 

她感覺到,女屍悄悄地往她這邊來了。

 

可是,它藏在哪兒?

 

她戳了一下那隻眼珠子,這回,它的主人並沒有以慘呼聲來表達痛苦。

 

沈靈雨微微變了臉色,護身符慢慢划過眼珠兒表面,她豎起耳朵,試圖在濃霧之中聽出異動。

 

她成功了。

 

彙集目力,朝氣息紊亂處小心走過去,穿破濃霧,一截黏糊糊的三尺長紅舌在地上蠕動著,嘲笑她中了計。

 

心悸,後背的每一根寒毛驟然豎起,有尖銳的殺意刺向後心,她的驚懼灑在血液里,叫囂著奔向全身。

 

她想回身,可是已經來不及——巨大的力量震得她神魂脫體,復摔出幾米遠去。

 

頭昏腦漲,兩眼發黑,腿骨撕裂。

 

這下摔得太狠,沈靈雨趴在地上,痛得幾乎流出眼淚。

 

眼前依舊是濃霧纏繞,她看不見那邊出了什麼事,只能聽見女屍憤怒的叫聲,和什麼劃破空氣的聲音。

 

什麼人,是什麼人能夠闖到這個結界中來,救了她一命?

 

想到了一張戴著墨鏡、鬍子拉碴的臉,她心中發急。

 

勉強掙扎了幾下,自軀體傳來的這份難以言說的痛感,讓她直懷疑自己渾身的骨頭都給摔斷了。

 

那邊打得正歡,她在這邊卻左右動彈不得,甚至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所剩無幾。無奈之間,鬆懈所有緊繃的肌肉趴在地上,暗暗嘲笑自己像只粘鍋的鹹魚。

 

沒過多久,那邊打鬥聲弱了下來,有腳步聲朝她這邊來了。

 

沈靈雨費力地扭過頭,從自己的長髮之間,看見一雙被破洞牛仔褲包裹的腿走了過來,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那雙腿長得像鐵塔一樣。

 

腿的主人蹲下來,一隻五指纖長的手隨意捏著短劍,搭在膝蓋上。

 

原來是他。

 

許硯探岀手指,若有似無地撥了一下她遮住臉孔的亂髮,復伸出手臂把她扶起來,背到自己的後背上。

 

濃霧消散無蹤,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燈光昏黃的街上,許硯背著她朝與學校相反的方向去了。

 

沈靈雨想問問他,要帶她去哪裡,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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