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真?是理想?5個台灣小孩最初的夢想

@ 2017-10-05

看著鏡頭,5個台灣孩子興奮的說著夢想,這是1996年,台灣教改開端,那時學生在考卷、測驗卷中昏天暗地, 那一年,天下在校園中找到賴茹君、張瑜珊、張明豪、莊雅竹、林宏明, 20年前他們講的夢想,有壓力下的無奈、也有對前途孤注一擲的勇氣,如今回頭看,卻充滿著戲劇化的開場,人生跟 人們想的根本不一樣。

 

20幾年前的台北縣,人口已經破3百萬,居住最稠密的永和市,有永和與福和兩所明星國中,

每到高中聯考放榜,若考上第一志願超過100個,馬上放鞭炮。兩校一路之隔,總在拚,誰放那第一聲鞭炮。

1995年調到福和國中任教,李玲惠至今用這樣的場景,描述之前是如何的「升學導向」。

響亮炮聲夾雜火光煙硝,意味著成功的背後,少年們經過上千個的苦讀日子中,快樂是最稀罕的想望。

學生在教科書、參考書、測驗卷度過學習生活,沒有留白、沒有學以致用的昏天黑地,當時並非特例。

憤怒的教育改革人士與家長們一年前已走上街頭,200個民間團體串聯發起「410大遊行」,

2、3萬人扶老攜幼從台灣各角落走出來,要求台灣教育需要改造的呼聲,響徹台北街頭。

正是回應「410行動」,超過5千人的福和國中,開始一場以「現代」為名的教育實驗。當時台北縣邀請黃武雄、史英等民間教改倡議者擔任教育諮詢委員,成為實驗的苗圃,體制外森林小學、體制內現代教育實驗班,都在這裡起頭。

賴茹君 實驗班的白老鼠, 「童年只有一次啊!」

國小成績還不錯的賴茹君,升國中時接到「現代教育實驗班」的宣傳單,上面說,不要讓國中生失去快樂的童年,她想,「童年只有一次啊!」,於是與媽媽商量,選擇了這一班。

 

為什麼稱為「現代」,正是對比於台灣教育現場積習已久的「傳統」。老師要承諾二不一有政策:「不要體罰孩子、不要密集考試、教師有專業自主權」。當時擔任輔導主任李玲惠深深覺得,「這才是教育」,但其實很多老師做不到。

這班學生只有28人,教室桌椅排成八角型,鼓勵學生分組討論。其他班級考試、體罰是家常便飯,他們卻常常傳出笑聲。老師得自己變化教材,這一天李玲惠的輔導課,設計「好書介紹」,賴茹君與同學分頭到圖書館,挑選3本書,她被推派上台報告。

「畢竟台灣是你生長的地方,所以你應該有義務、還有有必要去了解她。」她的個子小,聲音卻清晰嘹亮,說得條理分明。就像台灣幾乎每個人小時候都寫過「我的志願」一樣,她夢想當記者、播音員、導遊,可以光鮮亮麗面對人群。

小學高年級父母離異,單親又是家裡老大,媽媽管教嚴格,犯錯就打。但是,自從加入實驗班,媽媽不再體罰。但班級秩序不好,被人說是「放牛班」、「特權班」,母親過得提心吊膽。

老師、家長、孩子都在摸索。老師擔心不考試、不體罰,要怎麼教?家長害怕萬一考不上高中,怎麼辦?這班是常態分班,孩子「百百款」。愛交朋友的賴茹君,快樂是優先選項,課後也跟著補習,當時她總覺得,人際關係比分數來得重要,成績一落千丈。

「現代教育實驗班」試辦兩年就結束,現在還任教的福和國中老師幾乎不復記憶。

但如有名的「蝴蝶效應」理論一樣,巴西的蝴蝶振翅,會引發德州的龍捲風。國際教改實踐者、也是《翻轉過動人生》一書的作者羅斯(Todd Rose)說,教育有如科學的「複雜系統」,生物反應、過去經驗、當下環境等形成「回饋迴路」,如果不受抑制,會啟動一連串反應,小小差異也可能對結果造成莫大衝擊。

「現代教育實驗班」啟動賴茹君的複雜系統,將「快樂」放在人生優先選項,將帶來不一樣的未來嗎?

張瑜珊 功課再忙,不放棄做實驗

1996年這一年,台灣第一次直接民選總統前夕,中共解放軍發動多次軍事演習,這場「台海危機」終究有驚無險地度過。但是,島內的升學競爭壓力,卻持續緊張。

中正國中是台北市知名明星國中,家住新店的張瑜珊每天一大早越區通勤上學,但她的興趣,始終不只在課本上。國小曾經競選自治市長,愛做實驗、拚科展,國小、國中都得過首獎,被總統李登輝接見兩次。

當年還沒有多元入學推甄制度,參加科學展覽對「升學」助益不大。但即使課業沈重,她還是利用午休或課後第8堂課,獨自一人捧著裝滿實驗器材的籃子,走向實驗室。拿起燒杯,默默看著硫酸銅在其中溶解,眼神專注。做完實驗,學校已然漆黑,一股深深的寂寞襲來,她沒有放棄。

小時候身體不好,曾夢想當醫生,也景仰國文課本讀過的居禮夫人,畢生投入化學研究,以及忍受孤單與寂寞的執著。

那時,高中北區聯招升學率只有25%,她的成績向來不用父母擔心,仍感受壓力重重,「雖然他們說,是自由的,還是(有)父母的壓力吧!還有老師、同學,自己給自己的壓力,有時候會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

多少人的青春歲月,都同樣在壓力鍋中度過。張瑜珊記得,國中英文老師說過,「做出有意識的努力(Make a conscious effort)。」也就是,不只茫茫然做事,而是「刻意為之」。有時功課太忙,突然一下找不到自己,她說,「有時候我滿喜歡自己跟自己說話。」想要抓住陷落在巨大壓力而迷失的心。

張明豪 葡萄養大的孩子,在畫畫中找自由

1990年代,台灣政治解嚴之後,社會、經濟、教育各個層面都在鬆綁,農業也面臨變遷。彰化縣二林鎮,台語俗話說:「風頭水尾」的所在,種植公賣局契作釀酒葡萄面積曾居全台灣之冠,多半在原斗地區。契作葡萄是農民穩定收入,許多孩子都是靠葡萄養大,1980年生的張明豪正是其一。

孩子們一下課,穿著制服,就到葡萄園幫忙剪枝,是最日常不過的畫面。

原斗國中是當地唯一的國中,地處偏遠,幾乎是教師甄選或公費生分發的第一站,許多人都在這裡第一次當校長、當老師。原斗國中20多年的資深員工陳美利形容,這裡的孩子「揪耐ㄊㄨˋㄣ」(台語),吃苦耐勞,抗壓性比一般都市孩子高。那時有能力分班,張明豪是升學班的學生。

「第一段是講什麼是民主?什麼是政治?民主就是人民所共有。政治就是人民所共治。這句話畫起來。……」公民課上,老師要同學畫重點,張明豪卻喜歡在課本上東畫西畫。課業壓力很大,常常考試,分數不到就打,跟都市裡沒什麼兩樣。

升上國三的張明豪總喜歡畫畫,自修課尤其愛塗鴉,喜歡沈浸在其中,沒有壓力,很放鬆。老師肯定他畫畫的天賦,指定他參加繪畫比賽,但又擔心耽誤課業,不鼓勵畫圖佔去太多時間。

當年15歲的張明豪,夢想成為畫家。但從阿公起兩代務農,家裡沒有高學歷的人,父親希望他有穩定的工作,當公職人員。

國中畢業那年,公賣局終止釀酒葡萄契作5年合約,每分地領六萬元拆棚架補助金,農民戲稱「退休金」。不少人仍期待有一天可再接單契作,但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在即,公賣局面臨轉型,穩定日子一去不回。轉型壓力,籠罩在二林鄉間。

馬上要考高中,少年的畫家夢,只能放在心底,跟原斗的釀酒葡萄園藤架一樣,走到抉擇路口。

莊雅竹 長姐代父母職,夢想當藝人

原斗國中的大禮堂,正頒發第3次段考成績優秀學生。國中二年級的莊雅竹沒考到前10名,卻上台領獎,也是親職專家的校長譚德玉的理念是「成功是成功之本」,多一點獎勵,孩子就多一些成功動機。

秀氣乖巧的莊雅竹是升學班的學生,國中生活苦多於樂。尤其第8堂課,坐在教室,望著天邊燦爛夕陽,飢腸轆轆,身體彷彿被拘禁。

惡性補習風氣盛行全台,偏鄉也不例外。雅竹的爸爸莊振富算一算,家裡5個孩子有4個補習,一期補習費就將近2萬5千元。要不是他當廣播電台的主持人,做節目兼賣藥,很難負擔沈重的補習費。

雲嘉地區的鄉親父老或許聽過他的節目。「這是正聲廣播公司,雲林廣播電台,1125千赫,下面為你進行,『明輝俱樂部』,每天早上10點到12點……」,他製作的節目,屬於外製外包時段,接受點歌、回答聽眾疑難雜症,節目插播各種商品廣告,藥品、中醫院、化妝品都有。

早年騎一台野狼125機車,一天中部各地跑3、4家電台。後來為了多賺錢,夫妻開一台發財車,全省各地擺地攤,叫賣節目中的各種商品。或許因為成長經歷過匱乏,他拚命賺錢,買地、蓋房子,供養父母,還養育5個孩子。工作一天回家,已過午夜。

雅竹是長女,從小就姐代父母職,採取「高壓政策」管教弟妹。妹妹莊雅玲回憶,弟妹們常常一排罰跪在家門口。這樣做也情非得已,不希望弟妹走偏,也想在最短時間管好他們,爭取讀書時間。

那時家旁有一塊3分多地的魚池,偶爾釣魚嬉戲,雅竹與妹妹們露出燦爛笑容,是難得的愉悅。鄉下娛樂很少,無聊時喜歡在家畫畫,或跟長輩聽當紅的台語歌。

她夢想有一天成為藝人,無論演戲或是唱歌,站在舞台上受人喜愛。

住家7公里內沒有7-Eleven的偏鄉,回家路上,放眼望去盡是稻田。沒有讀過課外書的童年,卻背著長女的沈重責任,長大之後,她將走向外面更大的天地嗎?

林宏明 太巴塱的小投手,夢想當國手

故鄉乘載最初的夢想,但只要選擇出發,就是離開的起點。花蓮縣太巴塱國小從日治時代,就以棒球為特色,許多職業棒球選手如昔日兄弟象總教練王光輝、隊史上勝投數最多的陳義信等,棒球人生都從這裡啟程。

遠山環繞的花蓮太巴塱國小棒球場,一群小球員正練跑,用阿美族的母語,邊跑邊呼口號。國小六年級的林宏明,跟外號「假日飛刀手」的陳義信一樣是投手。他說,「想跟王光輝、陳義信一樣,有很多球迷喜歡,也很受人家的歡迎,錢也很好賺。」

他夢想,有一天能夠當棒球國手。

太巴塱是阿美族很大的部落,原鄉工作機會卻不多,他的爸媽平日在北部做板模,放假才回家,看看由阿公阿嬤照顧的孩子們。

在讀書至上的年代,選擇棒球是一條高風險的路。在北部工作的媽媽每次打電話回家,總要他注意功課。即將升上國中,白天練球,晚上寫功課,書架上放著一本《王貞治奮鬥史》,彷彿創下無數紀錄的日本「世界全壘打王」故事,默默鼓勵他往前走。

國小六年級下學期,他加入當時台北縣樹林的棒球隊,離開原鄉後,他的國手夢可能實現嗎?(責任編輯:賴品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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