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扎克‧伊博黑姆的父親是策動911恐怖攻擊與多起恐怖事件的聖戰分子,童年時期的扎克活在負面和謊言的陰影下,但即便如此,他在《我的爸爸是恐怖分子》書中分享了他的故事,一條與父親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爸爸迷了路,但那並不會阻礙我找到我想要走的路」
我幼年時抗拒著不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媽媽也竭盡心力、不讓孩子們知道爸爸的可怕行為。
因為這兩個因素,我花了很多年,才能夠接受爸爸犯下的暗殺與爆炸案所帶給我的恐懼;我花了很多年,才有辦法承認,爸爸的所作所為帶給我們全家的影響,我是多麼的深惡痛絕。
在當時,那遠超出我們的承受能力。我滿懷著恐懼、憤怒,我厭惡自己,但卻完全無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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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想要了解,到底是什麼把我爸爸拉進了恐怖主義,我無法釋懷自己身上流著爸爸的血。我說出自己的故事,是想做點有希望、有幫助的事:即使是成長於狂熱主義的年輕人,也能夠擁抱非暴力。
我沒有什麼偉大的主張,但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個主題,目前為止,我的生命主題是:每個人都可以選擇,即使你被訓練去憎恨他人,你仍然可以選擇寬容,可以選擇同理憐憫。
我七歲時,爸爸因犯下那滔天大罪而入獄,那幾乎毀掉我的人生,但是,那也讓我的人生有了機會。他無法從獄中灌輸我仇恨,更無法阻止我去接觸那些被他妖魔化的人,讓我有機會發現他們也是平凡人,我能夠關懷他們、他們也會關懷我。偏執無法戰勝親身經歷,我的身體會抵抗偏執。
我媽媽對伊斯蘭教的信仰始終未曾動搖,即便是在身為罪犯家屬的審判期間也不曾動搖,她和絕大多數的穆斯林一樣,絕非狂熱分子。
在我十八歲,終於見識到一點點的世界,我告訴媽媽,我發現自己再也不會用一個人的出身或身分、來判斷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不管是穆斯林、猶太人、基督徒、同性戀或異性戀,我會看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來下判斷。
她聽著、點頭回應我,用她的智慧說了我聽過最有力的九個字:「我已不願憎恨他人了。」
媽媽有很充分的理由覺得累。在我們這段旅程中,她比任何人都辛苦。她不僅會穿戴起包住整個頭髮的頭巾,還會戴上叫作niqab的面紗,把除了眼睛以外的部分全部遮起來。她是一個虔誠的穆斯林,而且生怕被人認出來。
最近,我問媽媽,在一九九年十一月六日那天早上,她和易卜罕叔叔走出貝爾維尤醫院時,知不知道我們一家人接下來會如何。
「不知道,」她毫不遲疑地跟我說,「我從一個過著正常生活的母親角色,一腳踏進失序狀態,失去隱私,要躲避媒體、要和政府周旋、和FBI周旋、和警察周旋、和律師周旋、和穆斯林激進分子周旋。就好像有人劃下了一條線,而我跨越了它,從此踏入不同的生活。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變得多困難。」
我爸爸現在在美國伊利諾州的馬里恩監獄裡,終身監禁外加十五年不得假釋,他的罪名包括參與煽動陰謀、勒索謀殺、企圖謀殺郵務警員、以武器謀殺、企圖持槍械謀殺,以及非法持有槍械。
坦白說,我對他還是懷著某種情感,可能是某種我無法抹去的同情與罪惡感吧,即便它薄如蟬翼。我很難想像,這個住在牢裡、我曾經喊他爸爸的男人,知道我們全都因為恐懼和羞愧而改名換姓時,心裡是什麼感受。
第一次世貿爆炸案後,我滿十歲,在心理層面上,我己經像是一台處於休眠狀態的電腦;我十二歲時,在學校被霸凌,開始起了自殺的念頭。一直到我二十多歲、遇上了雪倫,是她讓我覺得我和我的故事有存在的價值。
二十年來,我沒去探視過我的爸爸。這是一個被訓練去仇恨的男孩選擇了一條不同道路的男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