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陳展宇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筆者先前發表〈對中小學「罰寫教育」的批判與省思〉，許多讀者在閱讀過後，更深入的提出了一些相關疑問：難道所有罰寫都不具有教育意義？現在的學生不能打、不能罵，如果連罰寫都不行了，我們該怎麼管教學生？
議題的討論本來就是需要經過不斷的討論與辯證，才能讓問題的焦點更加清晰，進而尋求問題的真正解決之道。筆者與其他教育工作者經歷了一番觀念溝通與釐清，有了一些新的見解，希望能帶給讀者更多的反思與共鳴。
▋難道所有罰寫都不具有教育意義？
在實際的教育現場，有些老師認為罰寫是有其存在意義的，他們的論點認為這是一種警惕性質為主的教育方式，也就是說，透過罰寫做為一種手段，藉此導正學生正確的行為，因為學生怕被罰寫，所以學生的成績、行為表現將會因此變得更好，因此罰寫的目的對學生而言具有嚇阻效果，這是罰寫教育有其存在必要的一種論述。
但是罰寫教育的操作必須有所限制，需隨著學生的個別差異而實施，如果學生只要考不好、行為有偏差，都習慣用罰寫做為處理機制，這形同罰寫的實施氾濫，這勢必會產生一些問題。筆者在教育現場的實務觀察可以發現，如果老師習慣性以罰寫做為教育實施方式，經常是同樣的一群學生被罰寫，學生的狀況也並未隨著罰寫的分量變多而有所改善，反而因為罰寫過多，學生沒有多餘時間兼顧其他課業情況，成績反而越來越差，也換來更多的罰寫。在這樣的情況下，罰寫已經無法產生原有預期的嚇阻導正效果，過度的實施濫用已經變成純粹為懲罰而懲罰，全然失去應有的存在意義。
更有甚者，有些學生已經寫到心力交瘁，罰寫太多而交不出來，如果偏偏遇上不具同理心的老師，為了捍衛其教師權威，堅持罪加一等，拿「作業未按時繳交」為藉口，以校規記警告或記過來處分學生。更嚴重的則是剝奪學生受教權，不讓學生去上喜愛的體育課、藝能課，強迫他們留下繼續寫罰寫。這對於學生而言，無非是一種二次傷害，反而造成對上學的恐懼。試問，這樣的教育我們能夠認同嗎？
罰寫教育的實施，如同一把雙面刃，一方面確實存有嚇阻學生不良行為的功效，但是另一方面，我們的教育必須兼顧因材施教原則，對於所有的教育個體，如果只一味採用罰寫，反而使學生失去學習意願，這應該不是教育現場的老師所要的結果才是。
▋學生不能打、不能罵，如果連罰寫都不行，我們該拿什麼管教學生？
關於這個問題，老師該反問自己：我們受過完整的師資培育訓練，難道我們教育專業的運用除了罰寫之外，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嗎？筆者認為罰寫是一種選擇，但是絕非唯一的選擇，老師們不該自我設限。
每一個老師都擁有不同的專長特質，必須依循其自身的條件發展其最適宜的管教模式，這是每位老師必須嘗試的。問問自己：我的優勢何在？每一個老師都有其特色，進而形成個人獨有的優勢。以筆者來說，我自己早年不好的學習經驗反而成為一種優勢，學生所遭遇的困難，可能多少我都有親身經歷過。當老師的同理心與學生內心的真實情境盡可能趨於一致，更能快速掌握學生問題的癥結點，以做出對症下藥的處置。
此外，筆者認為，難道學生的管教一定要由老師來全盤負責？我們可以把管教權的一部份交由學生作主。讓學生自己作主，一方面可以增進他們問題解決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可以讓學生學會負責任的態度。在偏差行為的處理上，老師要做的除了最基本的價值澄清，我們也可以預留一些空間，拋出一些問題讓學生思考：「你覺得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如果有錯，你覺得需要接受處罰嗎？」「如果要接受處分，你希望接受什麼樣的處分？」、「如果老師願意給你機會，你可以給我什麼具體承諾保證？」、「最後，老師能夠幫助你什麼？」。面對學生成績有待改善的問題，我們可以詢問學生：「你認為考不好的原因出在哪裡？」、「你覺得老師需要協助你什麼？」、「你覺得該如何調整？」、「如果是因為自己不努力，你認為接下來你該怎麼做？」、「你要如何給老師改進的承諾？」
筆者把這些師生之間的對話過程視作一種管教行為模式，每個問題的提問都必須做出嚴密的設計，才能挖掘到學生真實的內心感受。面對這些問題，學生通常都必須絞盡腦汁去深度思考，唯有深度思考，才能讓他們深切反省與檢討。同時，提出的具體管教方案更是在師生共同協商之下完成，這種管教歷程是彼此間深度的情感交流堆砌出來，在學生獲得應有的尊重時，也相對有更多提升改變的可能。
但是我們必須體認到一點，每一位老師的狀況都不一樣，他人的經驗不一定適合你，但是老師之間彼此切磋學習是必要的。雖然不一定能夠完全模仿與學習他人，但是有效的轉化、調整成適合自己的方法，是有可能辦到的。這都可以讓老師固有的管教方法增添更多的變化與多樣性。但是筆者在教育現場的觀察發現，目前最大的困境來自於教師固有的保守文化，很少有教師願意將自己的獨門武功昭告天下。他們並不是吝嗇於分享，許多老師認為此舉會對於其他老師的專業形成威脅，也深怕自己過度的行動力引來同仁間異樣的眼光，也因此多數老師不願意冒這些風險。很多老師長久以來早已習慣自己一個人默默修練武功，習慣一個人單打獨鬥，如果有其他新的觀念的介入，反而會不知所措。但這樣的修練方式勢必有侷限性，這也是教師之間很難以形成學習型組織的一大因素。這是頗為可惜的一件事。
真正的癥結點，不在於管教的無計可施，而是在於老師的保守心態及觀念的封閉，把心打開，或許，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作者為台南市立海佃國中歷史科教師、東海大學社會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