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家常提一個基本觀念:資源有限,需求無窮。
每年編列教育預算時,中央、省、地方三級政府,就要為這稀有資源的分配,傷透腦筋、傷盡和氣。
在目前的政治生態中,中央政府資源最豐、荷包最滿;省縣巿政府,總是財源缺乏,必須仰賴中央補助。教育部長毛高文就常用「有錢就有權」的策略,來提高中央對地方教育的發言權。
談到教育部的權責,毛高文憤憤不平。他認為,今天行政體系中,有兩大武器:一個是錢,一個是人。而省、縣巿政府的教育經費及人事任命,都非教育部所能影響。「既不能開除人,也不能刪經費,」毛高文覺得十分無奈。
教育部心生一計。毛高文笑著說他開始增加對地方的補助︰「至少在補助的一部份,可以說話吧?」
但台灣省教育廳似乎並不領情。教育廳廳長陳倬民解釋省預算中,複雜的五鬼搬運法,因為部份帳目直接搬到縣去,還有一部份根本未被主計單位核撥,結果,教育部原來要給省三百四十億元,到最後省只拿到六十億元,「但教育部還是堅持要說那麼多話。沒有三百四十億,就不要說三百四十億的話,」陳悼民說。
宜蘭縣縣長游錫;則指出宜蘭「一毛都沒拿到。」他並對教育部意圖中央集權,不敢茍同,認為這是「開倒車,不合分層授權的管理原則和地方自治的精神。」
各級政府為達到憲法規定各級政府預算的下限,常常在帳面上玩數字遊戲,讓台灣的教育品質成為最大輸家。一位熟悉教育預算訂定過程的人士指出,常常是同樣的一塊錢,在中央轉一圈,滿足一五%的規定後;再到省縣一圈,滿足二五%的規定;再到地方轉一圈,滿足三五%的要求。一塊錢,經過「灌水」以後,成為帳面上三塊錢的教育經費,「好像一個女兒嫁了三次,」他說。
這筆虛胖的教育經費,還常常讓其他單位誤認,各級教育經費已經足夠。六年國建開步走,頓時需要一兆資金,財政部和主計處等單位益發覺得,憲法這條規定擋人財路,建議刪除,以免「扭曲政府資源」。憲政小組還熱烈討論,最後雖然維持原議,卻讓關心教育的人捏一把冷汗。
同時,有一些企業界人士和經濟學者,眼見高等教育經費充裕,甚至有使用浮濫的情形,也嚷著要刪除憲法規定的下限。一位學術界人士就批評,外界人士不了解國民教育的經費缺乏,連教育部官員竟然也沒有人敢挺身而出,強烈反對,實在令人失望。
從二十多年前,美俄太空競賽,中共開始發展原子彈時,教育部就認為,高等教育是國家競賽的「祕密武器」,所以每年在尖端人才的培育上,投下五%以上的預算。
五年前,國民教育的地方補助只佔教育經費的四%。毛高文上任後,發現地方教育窮困,才力圖扭轉。
近年來,地方教育的補助金額已從四%增加到中央教育預算的三一%(從十億元到四百七十億元),但從每人分配到的預算來看,每個國小學生享受到的教育經費,不過相當於十年前政府投資在一個大學生身上的錢。
超大型學校也是未見改善的問題。一位離開海山國中的老師,回憶起學生近萬人的學校帶給她的壓力。學校人數太多,校方規定學生在校園聽到上課鈴,一定要立正站好,以免發生推擠踐踏的意外。學校活動空間有限,籃球場就在教室四面圍繞的天井中,上課時必須扯著喉嚨和體育課師生的聲音對抗,幾乎要精神崩潰。
最後,她設法轉調到一所全校只有一百多個學生的小學校去。
日本花在小學生身上的經費也比台灣多。日本的國民生產毛額雖然是台灣的三倍,但是台灣的每個小學生,平均每年只能享受約二萬五千元的政府教育預算,而日本小學生平均每人每年可享有約十一萬元台幣的經費,卻是台灣的四倍多。
台灣小學生經費少,每班人數又都比日本多許多。根據國策中心研究教科文預算的林本炫粗估,如要達到日本的現在境界(每班四十人,每校最多三十一班),總共要增加約三萬四千名老師,每年薪水共約增加一五二億元,並需增建約五千五百間教室。
在中央和地方無休無止的爭執中,教育部似乎總想用「錢和人事」強迫地方就範,沒有想到用長遠的架構,思考整體的教育發展;地方似乎也總是想要中央出錢,但不要中央干預地方教育的發展,影響「地方自治」。
一位教育界人士指出,中央和地方的流通總是「沒有共同的目標」,找不到形成共識的基礎,以致各說各話。如果教育部多與地方溝通理念,也去了解地方的看法,應能找到合理的資源分配模式。
或許,「超英趕美」的國民教育,才能早日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