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馗在武舉考試中，一路過關斬將，遙遙領先。不料在殿試時竟敗給了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鍾馗自覺羞愧難當，竟當場觸殿前階石而死。高祖念他骨氣剛烈， 便下令賜綠袍下葬。此事雖一時傳為奇談，但到了唐玄宗時，便鮮有人知了。
說起唐玄宗，那可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有時還親自開課宣講武學。開元年間，一次唐玄宗在驪山講完武學回宮後，便常感身體不適。太醫們想盡各種辦法調治了一個多月也絲亳不起作用。朝中有人建議他，或許可以讓巫醫試試。唐玄宗便下令宣巫醫進殿一試。然而巫醫使出渾身解數，唐玄宗的病還是沒有好轉，竟然越來越重，每 到半夜便高燒不退。
一天晚上，唐玄宗又在高燒中昏昏入睡了，忽然見有個小鬼飄飄悠悠地走進他的寢殿。那小鬼身穿一件緋紅的長衫，臉上模糊不清，一個牛鼻子卻十分顯眼。只見他 一隻腳光著，另一隻腳穿著鞋，一把竹骨紙扇插在後領中，腰際卻懸著一隻鞋。那小鬼似乎膽子很大，走進宮殿內，一伸手便將楊貴妃繡的香囊拿走了。接著又把手伸向了唐玄宗掛在牆上的玉笛。
唐玄宗見他如此囂張，便大聲問道：「你是誰？」
小鬼油腔滑調地回答道：「我是虛耗。」並大膽地坐在榻前拉開架勢，似欲與唐玄宗長談。
「什麼是虛耗？」
「虛，就是偷，把偷盜別人的一切看成兒戲；耗，就是戾氣，專門破壞別人的好事，把喜事變成壞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形存在？」
「當然是生性使然啦。如果有人一身正氣，那浩然的正氣會逼退我們這些小鬼，根本就沒辦法到他們跟前。」
「那你為什麼能到我跟前來？」
「這還用說嗎？自然是你的正氣不足啊。」
唐玄宗聽他如此說自己，不禁勃然大怒，連聲呼喊道：「快來人，把這犯上的東西抓起來。」
然而這是在夢中，唐玄宗呼喚了半天也不見人來。那小鬼見此情景便越發放肆起來，竟挪身坐上了唐玄宗的龍榻。要知道，皇帝最忌諱的莫過於此了。
唐玄宗氣極了，恨不得起來一把掐死那小鬼，無奈身體竟像是被摁住了一般，怎麼都動彈不得。
「皇上博學，豈不聞『鬼壓身』之說？千般掙扎也是無濟於事的。」小鬼笑著對唐玄宗說道。
「『鬼壓身』？你不就是鬼，既然你並未壓朕，難道這殿內還有其他鬼不成？」唐玄宗大驚。
「世上有那麼多鬼，殿內又豈會只有虛耗一個？」小鬼又嬉皮笑臉地回答道。
唐玄宗不理他，繼續問：「為什麼朕只看見你一個，卻沒有看到別的鬼？」
「鬼，其實是由氣凝聚而成的。只有氣比較足了之後鬼才可以現形，而且人類也不能輕易地把他除掉；那些氣不足的，不但沒辦法現出形體，而且一遇到正氣就會飄散開了。我就屬於那類氣足的，所以有形體，皇上也可以看得到我啊。」小鬼又解釋說。
唐玄宗思索著與小鬼的對話，心中暗自喟嘆，不免反省起自己的作為來。仔細想時，確有些事做得與「正氣」相去甚遠。一時竟生出了些悔意。
「既然一切皆是自己所為，諸鬼近身，我也毫無辦法，那麼就隨你們吧。」唐玄宗幽幽地嘆道。
「哈哈哈，堂堂天子竟也這般嗎？」那小鬼越發得意忘形了，竟然拿起唐玄宗的朝服比划起來。
「放肆！」隨著聲怒吼，殿內又走進一個鬼來。唐玄宗一看，簡直嚇得要靈魂出竅了。那鬼身高有兩米左右，長得魁梧有力，碩大的腦袋上蓬髮虯髯，青面獠牙，面目十分可怖。再看他的衣著更是怪異。只見他頭飾文人冠帶，身穿一件綠袍，卻袓露一臂，皮革裹足，手中還握著一把骨刀。
那新來的大鬼，徑直走到小鬼虛耗面前，一把掐住小鬼的脖子，手上一用力，那小鬼的腦袋便與身子分了家。然後，那大鬼又在那鬼腦袋上鼓搗了一會兒，小鬼的眼珠子便被他握在手中了。唐玄宗被他這一連串的舉動驚得都要暈過去了。再看那大鬼，竟若無其事地將眼珠子一口吞了下去。接著，又見他從地下抓起那小鬼的身體，幾下便將其撕成了碎片。
唐玄宗此時己經被嚇得沒有了力氣，不過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竟然可以動彈了。見那大鬼撕完小鬼的身體後向自己走來，唐玄宗驚得連忙坐了起來，忙問：「你又是誰？」
不想這大鬼竟向唐玄宗施禮道：「臣是終南山的鐘馗。高祖武德年間，因赴長安應武舉不第，羞歸故里，觸殿前階石而死。幸蒙高祖賜綠袍葬臣，臣感激不盡，遂誓替大唐除盡天下妖魅！今陛下身邊妖魅已盡，大可安心！」
然後又上前施禮道：「臣去也，陛下保重！」
最後一聲如洪鐘貫耳，唐玄宗一下子被嚇醒了，這才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他摸摸身上，早已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喚人換了衣服，便再也無法入眠了。說來也怪， 到了第二天，唐玄宗的病竟一下子好了。
早朝上，唐玄宗把前夜的夢講給眾大臣聽了，人人都稱奇。玄宗又說自己的病痊癒了，眾大臣便都恭賀他，無非說些吉人天相、洪福齊天之類的話。
此後唐玄宗心裡便一直想著那鍾馗的樣子，沒事時便與眾大臣講述他的奇特相貌；又常思慮若再有虛耗之類的鬼魅出現，不知該去哪裡尋他。有一天，一個文臣建議道：「陛下既然說他能鎮邪除庵、驅鬼逐妖，何不將他的樣子畫下來，貼於寢宮內，妖魅鬼怪見了，斷不敢再進。」
唐玄宗覺得這個辦法好，便命人將著名畫家吳道子召到宮內，向他詳細描述了夢中所見鍾馗的樣子，命他將夢中情形畫一幅圖出來。吳道子接了旨，便下筆迅速畫起 來，不出一刻鐘就畫成了。侍女將畫呈給唐玄宗看時，唐玄宗驚得瞠目結舌，不禁走到吳道子面前感嘆道：「此畫竟仿佛你親眼目睹了一般，難道你也和朕做過一樣的夢嗎？怎麼畫得這樣像！ 」吳道子說：「臣何德何能，怎會與陛下做同樣的夢，想是陛下宵旰憂勞，所以虛耗鬼魅才得趁機侵犯。今上天特派辟邪之神，衛護聖德，不過借臣 之手將其呈上罷了，這是陛下千秋萬歲的瑞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