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新加坡年輕中國女性的罪與悔

@ 2016-11-27

她們跑到國外去奮鬥,是為活得更好,卻遭遇了一幕幕傷心經歷。她們寶貴的青春與美貌竟成了異域富人的廉價商品……

年輕女作家九丹在新加坡慘遭心靈蹂躪,鎩羽而歸。這位曾在國內和新加坡被熱炒的「旅居新加坡女作家」,根據其傷心經歷寫了一本叫《烏鴉》的書,激起一片謾罵聲,有人指責她把在國外的中國女人比作「鋪天蓋地飛臨外國的烏鴉」是大大損害了中國女性在世界上的形象。

她說,在生存成為第一法則的特殊環境下,中國女性心靈的扭曲絕不是坐在內地書齋里的人的神經能受得了的。《烏鴉》真實得灼人,比任何虛構的小說都來得慘烈詭譎。

從踏上飛機的那刻起就很虛弱

「每個女人出國都是對國內生活的某種失望:愛情、事業……」

九丹說。她出國前就有些名氣,寫過小說《漂泊的女人》,同樣是在遭遇了對國內生活的失望之後,1995年,她求採訪中認識的南方一個省長幫忙,把她辦到新加坡去讀書。

1995年一個秋日的下午,我拎著紅皮箱來到首都機場。挨著我的是兩個新加坡女人,看見我後便迅速交換眼神,一會兒,又開始交頭接耳。

「昨天我先生來電話,說是一個『小龍女』殺了人,你知不知道?」

「現在來了很多『小龍女』,這比戰爭更可怕,她們不是把我們的飯碗砸了,就是把我們的老公搶了。」其中一個幽幽地說完之後,盯了我一眼。

「『小龍女』像一塊塊糖粘在男人身上,想拿都拿不下來。」

「小龍女」?我一路上琢磨著,感覺很不好。

語言學校在一幢摩天大廈的頂端,有十幾個班,每班30多人,我們班除了一個台灣人、一個日本人外,其餘全是中國內地來的。男的七八個,剩下全是女的。這樣的學校新加坡有十幾個。

我從一踏上新加坡的國土,就有一種害怕的感覺,那是對生存的擔憂。我帶去的8000元人民幣,厚厚的一沓子才換了薄薄的幾張新加坡幣,大概1200元。東西都那麼貴,吃個快餐也要六七元,害得我把飯桌上的米粒都揀起來吃了。 錢一天天減少,恐懼一天天增加,沒過幾天我就特別想回北京。

「小龍女」與妓女同義

我發覺一個奇怪現象,在新加坡所有中國女孩在一起聊天時,都是竊竊私語,不讓別人聽見。後來才知道是怕那一口普通話暴露她們的身份——她們是中國人。中國人怎麼了?為什麼那麼怕人叫「小龍女」?我不得其解,直到那個湖南來的女孩向我講了真話。

每一個中國內地來的女人都夢想留在這片美麗的地方,在她們看來,回國仿佛是下地獄,因而都在讀書幌子下尋找各種各樣的機會,使盡各種手段留下來。於是歪的斜的都出現了,於是中國女人的名聲越來越不好……

」誰學習啊?因為只有一年時間,你要抓緊學習就是傻子。「 湖南女孩說。

」你要抓緊時間讓自己長期呆下去,呆下之後再學習也不晚啊。可是拿到簽證太難了,一萬個中國女人也沒有幾個能留下,於是大家就都改奔錢去了,這更容易出歪門邪道。新加坡還不如北京一半大,有點兒事就傳得滿城風雨……我跟你說,「小龍女」在新加坡與妓女同義。「

我一聽如晴天霹靂,非常沮喪。

湖南女孩笑了:」只要成為有錢人,只要換了身份不回去,被叫做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為什麼出來?想必也不是功成名就被歡送出來,到哪兒還不是虎口求生?「

時間一長,我愈來愈發現周圍每個人的隱秘,每個人的活法兒。在那種地方,差不多每個女孩子都認定光靠自己是沒法兒活的,如果要生存下去,就要找一個男人。一般是先談戀愛,真的談,期望能結婚。但絕大多數收穫的是失望和辛酸。實際上搶人家老公、男朋友是件很難的事,人家根本就不把你中國人當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在戀愛上頭破血流後,有的女孩子痛定思痛,就開始來歪的。乾脆找一個新加坡男人包自己,什麼都先別說,先把學費、生活費等叫男人給出了,然後再談……

也有的中國女孩一到新加坡就直奔夜總會,但這很危險,被移民局抓住就會立刻被遣返,還有挨鞭子的可能。但她們總是架不住錢的誘惑,干好了,一年能掙20萬新加坡幣甚至更多,肉體算什麼?

姿色不佳的女孩就找家教干,教新加坡的小孩中文,一個小時幾塊錢;還有的做售貨員,那收入就更低了。

與國會議員談戀愛

我那個老女房東也是年輕時從中國來的,是歌劇演員,長得非常漂亮,東南亞那一帶的人都記得她唱《蝴蝶夫人》的樣子。她已去世的丈夫是東南亞非常有名的音樂家。她家實際是一個交際中心,有很多新加坡男人有事沒事來這兒坐坐。我在那裡認識了很多男人,我懷疑房東暗中做拉皮條的事,以籠絡各界的名流男人。

我在她家認識了喬治,一位中國血統的鋼琴教授,英國籍,在新加坡工作。應該說他是很不錯的男人,對人彬彬有禮,更關鍵的是,他沒有玩弄中國女孩子的態度。

我們戀愛了。他並不特別富有,經濟上對我資助不小。自從認識了他,我對生存的莫名恐懼消失了,但也從此感受到深深的不平等。他有英國人自以為是的性格,不屑體察中國女性的心理,下意識認為我跟他好是為了要到英國去。同時我們之間還有中西性格的和文化的衝突,他總是羅羅嗦嗦說我,讓我像英國貴婦人那樣在禮儀上要非常到位,而我散漫慣了,不願為別人生活……這一切都源於國籍歧視。我們決裂了。

九丹痛悔那一段時間心理的變化,由過去憂鬱的羅曼蒂克漸漸變成「活命現實主義」,對與男人沒有愛情的交往不反感。她這時也相信了湖南女孩總掛在嘴邊的理論:「天下婦女一般黑」,「某某主持人就比我們這些人乾淨了?誰誰誰比我們高尚多少?」這可怕的理論導致多少女性掉下了深淵!

在各種接觸中,你得忍受新加坡男人的金錢霸權傾向。有一個60多歲的男人請我吃飯,我當然不會上鉤了,就一般性地去應酬。席間,他得意地說:「40年前,我對面坐著的是20多歲的女孩子,20年前坐著的還是20多歲的,現在仍然是。」

我對這些男人十分厭惡,但為了活下去,不得不與他們周旋,直到我遇到了一個人。那天,他穿著筆挺的黑西服出現在房東太太的客廳里,花白頭髮閃著銀光,丹鳳眼向我瞥來。

九丹現在說起他來口氣還是那麼溫柔。她說一開始就知道不會有結果,他有妻有子,50多歲,但是很善良,這使她在那個環境中感到很溫暖。

這個男人做房地產生意,在政界也很有名,是國會議員。他愛上了我。我之所以用「愛」這個字,是因為他表現出了他這個身份地位對女孩子不應該有的真情。我對他很有愧疚感,因為對他無所謂愛,只因為他的善良而感激他;實際為了生活得更好一些,我跟了他。

我住在他的一套很大的房子裡,他給了我一張卡,我所有的花銷都從這裡面支出。每天我下課走出大樓,就看到他銀灰色的奔馳停在對面,他穿制服的司機給我開車門。但我知道他內心深藏著對中國內地女人的不信任。生活似乎很好,可內心感覺又很沒樂趣。

能夠得到我這樣殊榮的中國女孩是不多的,幾乎我認識的所有中國女孩都很羨慕我,說「你看九丹很柔的……」

九丹後來分析,這就是愛情,畸形的愛情。她之所以能在新加坡呆那麼長時間,全靠了這個變幻莫測的感情泡沫,因為現實很醜惡,她必須靠自認為高尚的信念在心中支撐。

夜總會、地下室里,每間屋子都有年輕中國女人,而且全是大學生

中國女孩在新加坡被稱作「小龍女」,我想更確切的意義是:使盡招數,不惜出賣色相以達目的。如一個新加坡文人描述的:「以龍的精神不屈不撓地向新加坡男人索要錢財。」

那個國會議員帶我到夜總會去,那裡每間屋子全是中國女人,在那裡抽菸喝酒。問她們從哪兒來的,這個說是武漢,那個說是西安或是成都……都很年輕、而且全是大學生。

在夜總會幹活絕對違法,抓到後就要被遣送回國。經常是早上一上課,校長就陪著移民局的官員來班上訓話,於是我們知道又一個女孩昨夜在夜總會被抓住了。移民官的表情嚴肅而又鄙夷:「希望你們一個個老實讀書,不要搞歪門邪道,一旦發現,和×××一樣,立即遣送回去。」中國女孩戰戰兢兢,低下頭來。

表面上看不出誰在做夜總會,一被遣送就知道了。班上今天少一個人,明天少一個人。上海人被送走後,一個西安的大學女老師也被遣送回去。剛來時陪我去學校的湖南女孩,也這樣從教室消失了。她根本不準備上訴,知道這是嚴厲的法制國家。

我和一個桂林女孩送她去機場,問她:「你回去能幹什麼?」

她說:「該幹嗎幹嗎,不過我讓家裡的親朋好友失望了。我已經編好了一套詞兒,跟他們說我不喜歡新加坡,新加坡的發展環境不如中國,在這裡我感到壓抑,再說這兒的食品也太難吃了,人也太沒文化……」

前桌球國手 在語言學校門前號啕大哭

中國女人在那兒都是可憐的人,不管你在國內多麼心高氣傲。跟我住在一個房東家的女同學,爸爸媽媽都是中國部長級的幹部,她在新加坡上的是每月2000新元的英國人辦的貴族學校,而我們上的是每月300元新加坡幣的普通學校。她的爸媽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錢,使她在國外能維持非常好的生活,保持住公主般的驕傲。可即使是這樣,當她與一個歲數比她大一倍的新加坡男人交往時,也要拚命討好對方。在她臉上、眼神深處、故作輕鬆的笑容里,我發現了哀求的表情,發現她和那男人之間的不平等。

如果不去交朋友,靠自己艱辛勞動是不是能在那兒活下去?九丹說:「可能可以,但我不願做一個下層的人,所有的女人都不願做下層的人,都夢想過上流的生活。」在她所認識的人中也有靠自己奮鬥而存活的……

她是前桌球國手,曾在全國賽事上拿過名次。在新加坡她邊教球掙錢,邊讀語言學校。我們倆一個班。她愛上一個做生意的人,是真愛,特別希望能跟他結婚。她想像穿著婚紗親吻時,所有的人都鼓掌……她老問我:同居一年多了,那個男的老不表明態度,該怎麼辦?我說你一定要問清楚他是不是有意思,要不然時間都白費了。最後她向男的攤牌,男的說根本就沒有娶她的意思,根本不可能。對此她早有預感,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敗得這麼慘。第二天她在學校門口看到我,「哇」的一聲哭起來,不管那麼多來來往往的人,毫無顧忌地大哭。她的簽證到期後,傷心地回國了,一個人在家鄉小城隱姓埋名,靠教球為生。她堅決反對我寫《烏鴉》。像所有從新加坡回來的中國女孩一樣,她不願讓人知道她們這群人的過去。

為在新加坡四年曾乾的事懺悔

新加坡最終不是我們這種人的歸宿,我知道我也要走。

那個國會議員給我找了不錯的工作。外人看來我很好,但新加坡這個地方太小了,不是做文化的地方,而且我性格內向,沒有人可以交流,幾乎發瘋了。而他只能跟我說些淺薄的話,或者說些笑話。他確實不可能知道我需要什麼。

我有40多天睡不著覺的記錄,失眠、壓抑、無聊,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以前我那麼渴望的東西,過了一兩年後就覺得不那麼重要了,金錢、生活條件,都跟內心自我無關。

我決定回國。我當時拿的是工作簽證,再呆兩年就能拿綠卡了,但我還是要走。許多人說,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不拿了綠卡再回去。我說我拿綠卡幹嗎?我又不想再回來,一輩子也不回來了!

九丹真的回北京了。

九丹說,當一個女人把自己的未來建築在欺騙男人和不道德的攫取上時,收穫的最終必然是痛苦,這是幾千年不變的道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取之無道,對於女人的打擊更大。九丹知道,她的勸誡在現在這個金錢大潮面前顯得那麼無力,但她還是要把中國女學生在新加坡的真實狀況告訴國人。她說寫《烏鴉》就是要與跟她一塊出去以及留在國內對未來抱著希望的知識女性一起探討:究竟為什麼要出國,想得到什麼東西?在那景色非常優美的地方更多地讓我們流淚的東西是什麼?她說,這是一本關於女性知識分子罪與悔的書,她為曾在新加坡四年做下的事懺悔。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