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和學長那些男男往事

@ 2016-11-26

講述:和學長那些男男往事

昨晚,他給我發簡訊說:對不起,我要走了。我回覆:好好往前走,再見了!

其實我更想說:學長,你好!獅兄,再見!希望再也不見,我們都長大了。

早先我就知道他。最開始管他叫學長,因為他在我們上面一屆。後來叫他獅兄,因為他說他暴躁起來跟獅子似的。

我上高二他上高三。畢業後他直接去了加拿大。那個暑假我在外面上各種班。一天下午,他突然在Q上說下周就要走了,問我能不能陪他出去走走。我當時上課上得煩了,正用手機掛Q,於是就說好。

那時我還叫他學長。

我上課的地方在中關村那兒,他說在北大南門見吧。我以為他想進北大走走,看看未名湖什麼的。等他來了,他又說,還是去清華走走吧。

我們坐車到清華西門,沿著主幹道路過二校門,拐過去又往圖書館方向走。他知道我喜歡北大,不過他喜歡清華。在清華那片大草坪前,他故意推我。我一*坐到草坪上,他又彎**拉我起來。我們繼續走。

之前我就知道他是學霸,不過性子不好,總是強迫症一般刺激完自己又刺激別人。早先我們參加化學競賽,我們總半夜打電話討論題目。說是討論題目,固然是我請教他的時候多。有一次是星期日半夜,我被他一個電話叫醒,他讓我上網查郵件,裡面有他剛找到的筆記。過了半小時我又打電話問他一道題,他突然在電話里沖我發脾氣說正忙著呢明天早晨再說。第二天在學校,升完旗解散時,他逆著他們年級的人流跑到我們班這邊,問我那道題做出來了嗎,又解釋說他生氣的時候別理他,跟獅子似的。事實上他確實是獅子座的。於是我後來就改口叫他獅兄了。每次晚上打電話,一開頭都這麼叫他。

不過我也不是沒煩躁過。他拿到offer後開始各種閒得沒事,玩兒遊戲玩兒到挺晚,關了電腦又找我聊,一般是用微信發音頻文件。我那時基本都在做題——他們畢業了我們就成最受苦的人了,哪兒有工夫聽他講離愁別緒。我把微信關了,他就給我打電話,問我做哪道題呢。我故意說做語文呢,錯別字辨析。然後翻出訂正本給他念禁若寒蟬避重救輕既往不究厲令智昏風聲鶴唳……他果然急了,問我你能不能幹點兒正經的啊!我頂撞他,說我又沒打算跟你似的出國今後就不用學中文了……他把電話掛了,於是我繼續做物理題。

那天我們從清華西門一直走到東門。他說想吃呷哺,叫我跟他一起去五道口吃。華聯那裡人特別多,他又說不想吃了,想回家了。我們於是往城鐵站走。走著走著,他說你跟我回家吧,我們家沒人,我給你做好吃的。我有點兒意外,說你會做飯?問完之後一想,馬上就要出國的人了,做飯肯定是學了啊。他又推了我一把。之後拉著我擠進下班高峰期的人流。

他們家在回龍觀那邊,新建的小區說是比較清靜,但在我看來挺荒蕪的。他在廚房裡煮餃子,我在一旁打下手,實際上是添亂。他說他爸媽去他姥姥家了,我問你怎麼不去?他說懶得動了,而且去了之後姥姥見他要出國肯定是各種難過,算了吧。後來他問我想不想喝酒,我說不喝了。他讓我下樓買兩瓶燕京,他想喝。我說我是未成年人。他說你傻啊,你又沒穿校服,這兒沒人管你。我最後聽話照做。

小區里找不到小超市小賣部,我是出了小區沿著大街走,找到一處當街擺桌子的大排檔才買到啤酒的。他說買兩瓶,我買了三瓶。拎著啤酒往回走,我路痴,居然路過小區大門(其實沒多大)又走出老遠,發現走錯了再折回去,到他家樓下又忘了他家門牌號。等重新進他家門發現餃子上桌都好久了,他怕餃子粘一塊兒,找了兩個大碗來回揀餃子。見我進來又是跟我發飆,說我買個啤酒的工夫都上完一節課了。我沒理他,自己找個地方坐下。

吃飯的時候他又安靜下來,喝了點兒酒以後他告訴我他其實挺害怕。我岔開話題跟他聊班裡同學,聊那些在國外的朋友們。他問我我們年級的一個女生怎麼樣了——你們倆不是挺好的麼?我說是啊。他突然說,在加拿大男生就可以結婚了。又問你願意嗎?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說我想抱抱你。

那天他抱著我。我看見了他跟小孩子似的一面。他心底的疑惑,糾結,恐懼……我不知道該如何承載。不過那時我還很勇敢,答應了他。

他飛去北美的那天我沒去送。

等再見到他已經是今年暑假,我的高三也結束了。這一年間我們在網上吐槽,發泄,爭吵,親近……彼此說的總是接不上,但最後又都重歸平靜。我們也開玩笑,他說你嫁給我吧,我說還是我娶你吧。他說不行。我就問你這是在拒絕我嗎?……說是開玩笑,其實是好些事我們還不敢往深了想——越往後我越這麼覺得。心裡特別希望我們還是去年那樣,都在同一所中學裡,想起什麼問題了可以直接發微信或者打電話……考前,又是半夜,他打來電話,說明天好好考,等考完了他也回來了,我們一起出去玩兒。

高考以後的時間我終於可以大把揮霍了。家裡人似乎也默許著我的這般奢侈,還總是建議我跟同學出去玩兒。其實我是在等他暑假回來。

他回來的日子我們正好出成績。他打來電話的時候媽媽正在客廳用座機跟奶奶嘮叨,我開著電腦看班裡的群內各種得瑟。老師的簡訊我都沒顧上回,他的電話就響了:親~那什麼,我回來了!

那天晚上我們好些同學跑到高中附件的披薩店吃飯,後來還把我們老師拉來了。我們吃著一半他跑來找我。我放下刀叉去店外迎他。他看著挺累,不過非常興奮。我們穿過胡同往學校門口走,一路上都是夏季傍晚的聲響。他念叨著總算回北京了,跟做夢似的。學校保安沒讓我們進,於是我們繼續在大街上瞎走。看見一個地鐵口我們就進去瞎坐地鐵,四號線一直坐到角門西,又換十號到宋家莊,坐五號線一路往北,在東四換六號線往草橋方向坐……其間班裡的一個女生給我打電話說大家都要回去了,我的包還忘在店裡。我猶豫了一下,說反正也沒什麼東西,你先給我收著吧,我過兩天找你拿。

那天晚上,他給我講剛到加拿大時找不到亞超,跑別的超市買東西,食品袋子上沒寫英文,結果他把貓糧當吃的買回去了……我給他講高三那年有一次連續發高燒一個星期,把全區統考都給燒過去了,當時其實特別害怕,怕高考的時候也發生這種事……他說現在像做夢一樣——其實我何嘗不這麼覺得啊!

之前說好一起出去玩兒,但其實整個旅程並沒有想像得那麼快樂。但走到今天,也就這次旅行真正算得上是華彩樂章。

這次旅行,他給出的路線是去內蒙古看草原。我們坐一夜火車到呼和浩特,在呼市走走停停消磨掉白天的時光,又坐夜車到呼倫貝爾。火車上的不少乘客看著都比較彪悍,他告訴我別怕,沒什麼嚇人的。說完沒多久他就自己爬上鋪位,留下蜷縮的背影一聲不響。我坐在窗前發會兒呆也就爬上鋪位睡了。

草原我們一起去看了,馬馬虎虎看的。其餘時間我們都在旅館裡睡懶覺,睡醒了滿大街找吃的。最初是兩人在一家小店要了一盤子蔥爆羊肉,後來發現吃不完,於是就不敢隨便要肉菜吃了。記得有個早晨,我們找了一家小店要了兩碗清湯麵,我覺得不好吃所以剩下了。他把自己那碗吃完,又吃我剩下的。在滿洲里,我們找了家俄式西餐廳,吃到了這麼多天以來最舒服的一頓飯。當時我們要了一瓶店裡的俄羅斯啤酒,是那種黑啤,我喝了小半杯就不再喝了,剩下的都是他喝完。後來出了餐廳他就開始興奮,說我們一直走到國門去吧。沿著公路往國門方向去,他跑在前面,不停地叫我追他……

旅行的最後一夜是在滿洲里。大概是半夜兩三點,他把我搖醒了,摟著我說話。他告訴我他跟家裡出櫃了。不過貌似說被出櫃更準確——他家裡電腦有從網上下的東西沒刪乾淨,後來他去加拿大的時候被家裡發現了……等他回來索性就跟家裡出櫃了。他爸媽沒說什麼。不過他大概知道他爸媽怎麼想。鄰居大媽有的說給他介紹女朋友什麼的,他爸媽也不攔著。他說自己還是想以後結婚,哪怕找個拉拉形婚呢,男人還是要跟女人在一起……我當時挺困,只是聽他說,好多想法不大跟得上。後來他又說自己以後不想回來了。我說如果你留加拿大還擔心結婚做什麼……他也沒說。

其實,如果我們再繼續恩恩愛愛下去,我就是犯賤了。但我也知道再犯賤也無非到旅途終了就結束,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心裡倒沒有想像得那麼難過。好像我們的整個愛情就是在我上高二他上高三的那些深夜裡,一個人講題一個人發飆,白天再在教學樓里打招呼和道歉。等這些事都過去了,我們的故事也就過去了。

第二天坐火車回呼和浩特,本來想接著坐火車回北京,結果沒買到票,於是我們又在呼市多住了一夜。倒是正好能把前幾天沒逛下來的地方重新逛逛,不過那天太陽特別曬,我們一路上找住的地方也找得特別煩。其間,原先幫我拿包的女生髮簡訊問我查錄取結果了嗎,我回覆說你幫我查吧。穿過滿都海公園往內蒙古大學走的時候,我看到公園裡的綠地想起去年在清華我們打鬧時的草坪,故意推了他一下。他陰著臉說一會兒進了旅館我想打你。

在大學的招待所里,我們又擠在衛生間洗澡。他從後面抱著我,替我擼管。我射的時候他一直罵我賤得像條狗,但還是一直抱著不放。等平靜一些的時候他又說覺得兩個男生這樣不對,以後還是找女生吧。說完又問我們的關係算什麼呢?我說當哥哥弟弟嗎?他說那就得拜把子。

那天我們在內蒙古大學後面的小街上找了家館子吃烤串兒,就像去年我在他家樓下找到的大排檔——不過比那兒更火爆些。周圍坐的好些都是這裡的學生。女生已經把錄取結果給我發過來了。獅兄說你要是把你大學的名字報出來,估計周圍幾桌得有人找你喝酒乾杯,你明白了吧?我們就是天之驕子啊。我損了句難怪你都不想回來了。

半夜三點多,他又把我推醒。隔著窗簾已經隱約能見到窗外的晨曦了——這裡天亮得真早。他說我們當哥哥弟弟吧,你得管我叫哥。我迷迷糊糊說還是叫你獅兄吧。他於是揮手扇我耳光,第一下沒打到,他又扇了一下,這次打到了。他說你是男生,我打你了,你也得打我。我說算了,我不忍心。他又扇我——還是沒扇到,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沒扇到。我說你打我吧。他再扇我,打到了。嘴裡還是念叨,你也得打我!我打了他一下,他好像立刻放心了,更用力地抱著我。

回到北京以後,本來他說哪天讓我帶他去我未來的母校逛逛,最後也沒成行。不去也罷。現在一提起大學,我腦子裡想的就是在內蒙古大學外面和他吃烤串兒的情景,在陌生的日常生活緊密擁抱中掙扎著營造一片非常有限的獨立空間。我們掙扎,掙扎。

他說大學我會遇到更好的師兄,然後他就是不回來也會放心了。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告別都不用多說,說多了也是矯情。

你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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