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政府對新加坡式英語發起的戰爭終於結束了嗎?我們的這種古怪而抑揚頓挫的混合語,看上去可能像是島上四種官方語言的窮親戚,但官方數年的打壓卻讓它興盛了起來。如今,連政界人士和官員都在用新加坡式英語。
正流行的說法是「ownself check ownself」(自己查自己)。讓它廣泛流傳起來的是反對黨工人黨(Workers』 Party)的議員畢丹星(Pritam Singh)。他藉此嘲笑執政的人民行動黨(People’s Action Party)的說法,即政府足夠廉潔誠信,可以充當自己的監護人。
新加坡式英語是一種東拼西湊的方言,結合了新加坡官方語言英語、馬來語、華語和泰米爾語,以及閩南語、粵語、孟加拉語和其他幾種語言。其句法部分來自中文,部分來自南亞的語言。
「Steady poon pee pee」來自閩南語,意思是非常鎮定,值得接受歡呼。「yaya papaya」是形容一個人驕傲自大,yaya可能源自yang-yang(古馬來語中指眾神之神)或jâjâ(古爪哇語中父親的意思),加上「papaya」(木瓜)是因為它押韻,並且有一種嘲諷的味道。「Blur like sotong」的意思是一無所知:Sotong是馬來語中魷魚的意思。
新加坡式英語靈活、實用、多變,每一個使用者都可以影響它。這可能就是為什麼它在半個世紀前還像個非殖民化副產品一樣默默無聞,多年後卻成了新加坡最具政治意味的語言。
在英國殖民統治時期,英語是官方語言,街頭對話用的則是巴剎馬來語。直到這個島國1965年完全獨立後,英語依然是傳達命令和體現國家治理的首選語言,這部分是因為,英語作為全球通行語言這一點,似乎能推進這個年輕的政府的現代化議程。
那時,所有新加坡公民都必須學英語,還有馬來語、中文或泰米爾語。政府尤其認為國家建設意味著要統一人口占多數的華人的語言。從1979年開始,當局大力開展「講華語運動」(Speak Mandarin Campaign),要求所有華人放棄其他形式的漢語,如福建話、潮州話、粵語和客家話。
但政府越推行純粹的雙語政策,這裡的語言越在新加坡式英語裡相互融合。通過活潑有趣的日常對話,非正式的語言合成迅速成為一種力量強大的文化現象。在80年代,杜白秋(Sylvia Toh Paik Choo)出版了《嗨,笨蛋!》(Eh, Goondu!)和《還有更笨的!》(Lagi Goondu!),頌揚新加坡式英語。它們語言幽默,是少有的暢銷全國的著作,也是那個時代的典型作品。
這種趨勢令政府感到擔憂。政府高官沒有反思學校里的教學方法,而開始指責新加坡式英語拉低了英語的標準。政府還認為,對外國人來說,新加坡式英語顯得狹隘,不友好,因此不利於商業。
在1999年,已故政治偉人李光耀(Lee Kuan Yew)稱新加坡式英語是「我們斷然不希望新加坡人遇到的一個障礙」。第二年,政府推出了「講正確英語運動」(Speak Good English Movement)。
現在是政府敵人的新加坡式英語由此轉入地下。但不同於腹背受敵的漢語方言,新加坡式英語有一張王牌:它可以連接不同族群、不同社會經濟階層的使用者,沒有其他語言可以做到這一點。同時,在年輕人眼裡,政府的持續抨擊讓這種語言變得很酷。
2002年,吳榮平(Colin Goh)和胡恩恩(Woo Yen Yen)合編的《胡說牛津新加坡式英語詞典》(The Coxford Singlish Dictionary)第一次出版,已經售出了3萬多本。(「Coxford」是新加坡式英語中表示胡說的「talk cock」和「Oxford」組成的混合詞。)新加坡式英語的地位變得如此之高,以至於漢語方言都要藉助它來重新傳播。
政府對新加坡式英語發起的戰爭從一開始就註定會失敗:連政府機構和官員都推動了它的發展,儘管是無心之舉。讓全國各行各業的男性聚在一起的義務兵役,也突顯了新加坡式英語是大兵們本能選用的通用語。旅遊委員會只能將其作為新加坡少有的幾項獨特的文化創造之一進行展示。
在2006年發表一年一度的全國講話時,新加坡總理李顯龍(Lee Hsien Loong)為新加坡式英語的詞彙做出了寶貴的貢獻。在那之前,出現了一段嘲諷人民行動黨的播客節目,涉及一場有關一道麵食里有沒有豬肝的爭論。具體情況說來話長。講話期間,希望壓過那段節目的李顯龍提到了另一道常見的麵食,不加花蛤的米暹(mee siam mai hum)。但米暹向來就不加花蛤,於是,李顯龍的這個錯誤順理成章地成了新加坡式英語,意為不了解情況。
新加坡式英語似乎依靠把政治阻力演變成自己的詞彙,取得蓬勃發展。指在政策問題上出爾反爾的prata,源自印度南部的飛餅。這是新加坡人最愛的另一道美食,製作過程中需在熱鍋上快速翻動麵糰。意指政治化的politisai是典型的新加坡式英語,結尾輔音是個懶音,有貶義的雙關:「sai」是閩南語裡的髒話,指糞便。
終於意識到控制不住這種語言後,我們的領導人近年來開始公開使用新加坡式英語。這些通常都是試圖拉近與民眾距離的策略。
在2012年的一場入籍儀式上,李顯龍在鼓勵新公民融入新加坡時承認,「如果懂新加坡式英語,就更好了。」(這一點他最清楚。)
去年大選期間,人民行動黨領袖張思樂(Teo Ser Luck)在一場集會上向選民承諾,將新建公交站、課外看護中心、面向老年人的設施等。但只有「我們當選才行啊!」他微笑著警告說,因為「LIU LIAN BO BAO JIAK」。不能保證有榴槤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