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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的北京夜晚有點冷，但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心頭估計挺熱乎。他的專機北京一落地，西裝革履的中國外交部長王毅立刻就迎上前去。
說起來，王毅外長上次親自到機場接人，印象中還是在2014年，迎接的是美國總統歐巴馬。杜特爾特享受了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美國總統的待遇，這種待遇，普京同志都沒享受過。
當然，杜特爾特也很夠朋友。他愣是在短短三個月內，將菲律賓與中國關係，從幾乎要在南海(專題)開戰的最低谷，轉入了郎情妾意相見歡的准蜜月。而且，中國是他東協成員國外出訪的第一個國家，這也是他第一次國事訪問。
第一次，總是人生中的大事，杜特爾特把這樣的第一次獻給中國，也顯現了他對中國的某種特殊感情。
但總有一種感覺，這個以大炮著稱的菲律賓總統，實際是吃定中國了。
怎麼個吃定法呢？
第一，車輪大戰中國媒體！
出訪前，接受出訪國家媒體的採訪，這是國際慣例。但杜特爾特楞是將慣例玩成了幾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剛開始，牛彈琴還以為，他接受了中國一家媒體專訪，或者幾家中國媒體的一勺燴採訪。
但後來一看，好嘛，他是一家又一家，接受了很多家中國媒體的專訪！
專訪是什麼概念，就是一對一坐著，中國記者提問，老杜來回答。考慮到中國記者的問題應該都是類似的，老杜的回答也是類似的，相同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老杜的車軲轆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上面這張圖片，是接受新華社的專訪；下面這一張，他馬上更換談話對象，中央台國際新聞第一擔當水均益出馬，水主持領帶飄飄，但老杜總統可幾乎從來不打領帶啊！
但這還不夠，不能忘了還有鳳凰衛視。
還有中新社，就是下面這張圖片。
老杜肯定也深諳媒體心理學，你們媒體記者啊，圖樣圖森破，肯定都喜歡專訪，那我就成全你們，都來吧。
從背景看，同一個房間，同一塊地毯，同樣侃侃而談的老杜，連白短袖襯衫皮鞋都不用換，好一場深夜車輪戰。
在牛彈琴印象中，一個外國總統，這樣子「善待」中國媒體，分別闢出時間一對一接受專訪，前所未有。
記者們皆大歡喜，我們都是獨家專訪啊！老杜心中竊喜，你瞧，三下五除二，幾句話的事情，我就擺平了中國媒體。
這個老杜，真是不簡單。
第二，變著花樣給中國送高帽子。
雖然對歐巴馬破口大罵，給這位美國總統扣了一頂又一頂大帽子；但對中國，杜特爾特上演了帽子批發業務，送了一頂又一頂高帽子。
譬如，在接受新華社專訪時，杜特爾特說：在中國，人民勤勞、政令暢通。中國得到國際社會一致尊重，可謂實至名歸。
他還說，中國有著大國擔當，慷慨助人，在實現自身發展的同時，還不忘幫助其他貧窮落後國家。
他還說：「有些國家只知道批評我們，明知道我們沒錢，也不願幫我們一把。中國人則不同。他們默默地幫我們建了一個戒毒所，大家卻還不知道。這就是中國人的真誠。」
人民勤勞、政令暢通、大國擔當、慷慨助人、做人真誠……怎麼樣，比國社的通訊還正能量！
但也不能光對新華社誇讚啊，在接受鳳凰衛視的專訪時，杜特爾特還特意要謝謝習主席。他說：「我很高興（能以總統身份）再次訪問中國。我想感謝習近平主席，發出國事訪問的邀請，這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待遇。」
在國際社會中，中國從經濟體量上來說是老二，但在杜特爾特眼裡，怎麼能說中國是老二呢？
他這樣對中新社記者說：「我們必須知道一點，中國是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但實際上，你不能說中國只是第二大或者第三大經濟體，它可能已經是對你影響最大或者第二大的經濟體。至少目前對我來說，是這樣的。」
一個外國的總統，變換著各種花樣，幾乎是無死角地誇讚中國，在杜特爾特之前，少有。
巴基斯坦、柬埔寨這些鐵哥們，你們也要學著點，現在有競爭對手了。
而且，有些橋段，杜特爾特嫻熟地表演了好幾遍。
比如，10月12日，杜特爾特參加菲律賓海岸警衛隊115周年儀式時，特意拿著一張報紙，向在場的美日代表展示中方援建的戒毒中心，說「這才是交友之道，而不是光會譴責」。有媒體報道，在場的美日代表很尷尬，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這個橋段，在與中新社記者對話時，再度上演，根據中新社的報道，在說到禁毒問題時，杜特爾特說，一些國家一直在譴責我，訓斥、羞辱我，甚至公開侮辱我的人民，但中國外交部卻不只是說了句「支持杜特爾特總統打擊毒品犯罪」，並且還有實際的行動，正在幫菲律賓建造一個可以容納1600名吸毒成癮者的戒毒設施。
這時，一名工作人員上前，恰到好處地遞上來一張報紙，杜特爾特指著上面一幅正在建設的戒毒所圖片說：
「這是什麼？這就是中國的支持，看看中國人正在為他們的菲律賓兄弟姐妹所做的一切……是的，這是給毒癮者的。如果你是一個菲律賓人，你對這些幫助會有怎麼感覺？我非常感激。而一些國家，連一磚一瓦都沒支持，只是把你當一張廢紙一樣拋棄。」
說完，杜特爾特將報紙扔到了身旁的地面上。乾淨利落。嗯，就是下面這張圖片。
不知道在與新華社、中央台、鳳凰台對話時有沒有再演一遍。
第三，向中國要錢！
誇了中國這麼多，杜特爾特也不諱言，中國應該多給些錢。
新華社的報道說，杜特爾特在專訪中還表達了菲律賓加入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建設的迫切願望。他說，菲律賓目前百業待興，鐵路、港口等基礎設施建設亟須加強，但菲方缺少必要的資金支持。
「沒有鐵路，任何國家都難以實現快速發展。菲律賓需要鐵路，希望中國能給我們提供軟貸款。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慢慢還。」他說，「我這次去中國就是要開展對話，爭取得到堅定支持。我們願意同中方開展合作，希望中方幫助建設我們的國家和經濟，希望中國能助菲律賓一臂之力。」
他還對水均益說，中國請別忘了我們，菲律賓也應該是絲綢之路的一部分。
在跟鳳凰衛視的訪談中，杜特爾特說得更直接：我們需要中方在許多領域的技術知識，特別是農業技術。當然，還有錢，因為我們需要有貿易和投資。
在和中新社聊天時，他談到了亞投行。
他是這麼說的：
對於亞投行，中國可能會說，你想借多少就借多少，只要還款就行。正如我所說過的，菲律賓工業中心的鐵路和工廠是我們最希望得到投資的項目。我確信中國不會拋棄我們，對這點，我非常確信。我也藉此想對中國人民做出承諾：我對兩國的關係充滿信心。
他還說：現在菲律賓沒有資金，但是也許，我只是說也許，慷慨的中國人民能夠給我們提供一些軟性貸款或者其他援助，比如提供農具、拖拉機等設備。
他還談了為什麼要和中國好，一下子說了5點原因：
「為什麼？因為中國是好人。為什麼？因為中國有錢（資金）。為什麼？因為中國不會幹涉別人家的事務。為什麼？因為中國給你錢（資金）真正沒有條件。為什麼？因為我們想感覺到自己是獨立於任何其他國家的。」
雖然很多國家對中國的需求是一樣的，但杜特爾特這麼直入主題，夠直接，夠痛快。
爽不爽？爽！
當然，談錢總有點傷感情，但杜特爾特自然也有高招。
他說：
「我們計劃建設工廠和發展工業，你們也知道菲律賓目前財政緊張。因為缺資金，我們的經濟狀況很難取得進一步的發展。我們需要中國的投資、需要中國的技術、需要中國的錢，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中國的友誼和善意。」
知道吧，別以為我們菲律賓總要錢，我們其實更需要的友誼和善意。但怎麼表現友誼和善意呢，那就是給更多的錢。
他還搬出了一個中國幾乎無法拒絕的理由。他對新華社記者說，菲律賓現在有200萬華僑華人，「幫助菲律賓，也是在幫自己的華人兄弟。」
更關鍵的是下面這句話。杜特爾特說：「我外公就是華人，只有中國才會幫助我們。」
新華社的報道，還特意加了點背景，描述在說這句話時，杜特爾特「很誠懇」。
而且，他還對水均益說，之所以菲律賓對華態度突然轉變，「或許因為我是華裔，我有著做人要真誠的信念。我秉持做人應該誠實這個根本原則。」
真的嗎？感覺很狡猾但又很實誠！
[2]
杜特爾特吃定了中國，當然也有他的籌碼。
在南海問題上降溫，將自己從美國戰船上脫開，就是杜特爾特向中國主動貢獻的投名狀。換取的，是中國的經濟援助，由此，他更可以放手加大對毒販的打擊，同時獲得外資促進菲律賓經濟的發展。
與阿基諾三世正好相反，他主張與中國對話，戰爭不是出路。
他對中國記者說：
我沒什麼可以畏懼的，中國是一個真誠的國家，中國不會欺凌任何人。中國不想要戰爭。中國已經很富裕，怎麼會想要陷入戰爭並浪費發展成果呢？
我說那就可能會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戰。如果發生了戰爭，堅持一片水域的所有權還有什麼用呢？這並不能帶來繁榮，而是愚蠢。所以我堅持談話，你必須要問你的鄰居中國：「先生，您願意談談這個事情嗎？」
如果發生戰爭，如果我們強烈要求的話，美國可能插手干預，俄羅斯可能支持中國參戰，印度和巴基斯坦會選擇哪一邊還不得而知，而這兩國都擁有核武器。一旦有戰爭，中國將有一個同盟，菲律賓也會有一個同盟，包括擁有原子彈和氫彈的英國、法國、美國。我想問你一個非常個人的問題，如果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你認為我們的生存時間可以超過一分鐘嗎？所有的核武器和炮彈在地球上引爆的時刻就是世界末日。
所以，我們為什麼要討論戰爭呢。即使是發動戰爭的想法本身，都是對人類的毀滅。所以你還會堅持惹上麻煩嗎？中國對我們很好，很真誠，一直愛好和平。中國為了保護海洋權益只使用過高壓水槍，並未曾用過一槍一彈……
簡單地說，杜特爾特認為：
第一、南海一旦發生衝突，就可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戰，都是世界大戰了，那肯定寸草不生，島礁歸屬也就沒意義了；
第二、關鍵是中國愛好和平，很真誠啊，中國保護海洋權益，只使用過高壓水槍，沒用過一槍一彈；
第三，打什麼仗呢，打死了花花草草也不好，我們還想從中國要點錢來花差花差。
一句話：Make Money Not War（要發財不要戰爭）！
打仗是美國人的想法，要發財，還是找中國人靠譜。
這是杜特爾特的說法，其實也比較符合邏輯，國際仲裁一張紙，真不可能改變什麼，中國會因此主動放棄島礁？絕不可能，鬧得僵了，中國還可能在黃岩島填島，把菲律賓島礁奪了，美國是可能來干預，但干預的結果，很可能是發生戰爭，第一個倒霉的，肯定還是菲律賓。
與其失去更多，還不如主動賣好，爭取更多援助。
而且，他更深知，他跟美國完全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他在當市長時，就是美國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指責他違背人權，批評他禁毒是亂搞。幹什麼事，都沒美國人在旁邊嘰嘰喳喳，囉囉嗦嗦。環顧周邊，真正支持菲律賓禁毒的，估計也就是中國了。
而禁毒，是他的頭號工作，堵上了他的政治前程乃至生命。
他對水均益說：
如果你的國家很富有，很好，你玩得起。但是我的國家菲律賓有7000多個島嶼，全部人口加起來1.04億人。但我們現在的染毒人口快要達到400萬了。吸一口是200比索，如果一個人吸毒一個月，大概就是6000比索。假如乘以300萬人，那就是一個月180億比索，一年12個月，2160億比索。這本來是要買米、給家裡買吃的、給孩子上學的。結果被染毒的爸爸媽媽或者孩子給吸掉了。
這種痛心疾首的感覺，估計曾吸過大麻的歐巴馬是領會不了的。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估計也心有戚戚。他原來對俄羅斯心懷不滿，還一度背後一刀，幹掉了一架俄羅斯戰鬥機。最後，政變發生，美歐各種批評，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世界，只有普京才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於是屁顛屁顛立刻去找普京和好了。
當然，對中國來說，杜特爾特的識時務，卻是2016年中國外交的最大驚喜。
南海爭端，毫無疑問是中國今年外交最嚴峻的挑戰。今年7月，南海仲裁一出，美國大喜過望，正摩拳擦掌想著好好對付一下中國，哪知道發起仲裁的菲律賓小弟，卻突然開始與美國翻臉，杜特爾特更是暗送秋波，有倒入中國懷抱的傾向……
外交真奇妙，處處有高潮。
既然杜特爾特這麼乖巧，放心，中國肯定會送上大禮包。王毅外長親自接機，下面的國事訪問， 包管讓他賓至如歸、心花怒放、滿載而歸。
至於很多人提醒，也要提防白眼狼啊！雖然杜特爾特說外公是中國人，但新加坡絕大多數還是中國人呢。確實，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有的是永恆的利益。中國在這方面，有著慘痛的教訓。
但人敬我一尺，我自然還人一丈。而且，中國和菲律賓本沒必要成為對手，完全應該是好朋友、好鄰居、好夥伴，如果可能，還可以是好兄弟。
王毅說了，中國將向菲律賓人民，伸出友誼之臂，張開合作之手。杜特爾特也很自信：中國會當好「老大哥」的。
一句話：朋友來了有好酒，財狼來了有獵槍。
更何況，中國人的外孫來了！
北京歡迎你，杜特爾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