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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我下崗了,我用單位給的那點安置費租了間門市,開了個狗肉館。我母親是朝鮮族,傳給我一手燉狗肉的絕活。
狗肉館的生意一直不是太好,也就是馬馬虎虎維持經營,混口飯吃。
狗肉館後面的院子裡放著一個大鐵籠子,裡面圈養著我收來的狗,每過一兩天我就要拽出來一隻殺掉。所以,我每次經過鐵籠子,籠子裡面就會發出一陣不安的騷動。
我殺狗不用刀子,把狗吊在樹上用壺涼水灌狗鼻子,用不了幾分鐘狗就被水嗆死了。這樣殺出來的狗肉因為沒有放血,所以格外香。
那天半夜,狗肉館的門被人敲得「咚咚」響,我紅著眼睛打開門。兩個長頭髮的年輕人用繩子拖著個個子很大的大狼狗,那狼狗我一看就知道是他們偷來的,狼狗被繩子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吐著長舌頭,流著白沫子。
我看那狗最少也有五六十斤,這在狗裡面已經是很大了。我不動聲色,這麼大的狗按平常價少說也得兩百來塊。我說:「這狗都快死了,給你們五十塊錢。」兩個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一跺腳,「成交。」
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院子後面狗叫的不是個聲音。我跑過去一看,昨天晚上收來的那條狗已經恢復過來,在狗籠子裡面怪叫著轉來轉去。這種事情以前不是沒有過,我並不在意,過不了兩天它就變成香噴噴的狗肉了。
大鍋里的狗肉快沒有了,媳婦催促我殺狗,我毫不在意的支應著,完全沒有意識到以後將要發生的事情。
我拿著根鐵鉤子來到籠子前面,籠子裡面的狗紛紛「嗷嗷」怪叫著向後縮,多活一天是一天。奇了怪,那條大狼狗不僅不向後縮,反倒主動跑到籠子門前。也好,今天就殺它吧。
我一手提著繩套子,一手拎著鐵鉤子,把它拽出來的瞬間繩子已經緊緊勒住狗脖子,不等它張嘴叫喚,就被我提起來。再厲害的狗都逃不過我的手心,我熟練的把它吊在院子角的木樁子上。
等我把水壺拎過來的時候,那狗的眼睛已經突出來,四條腿不停的踢彈。我突然發現那狗用一雙乞求的目光盯著我,我的心裡不由得一顫。以往我殺狗時,狗的目光都是絕望的胡亂掙扎或是翻白眼,這條狼狗的目光卻是死死的盯著我。
「沒辦法,這都是命。」我拍了一下大狼狗的身子說。
灌水不到兩分鐘,那狗就不動彈了,眼睛卻依舊死死的盯著我。我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從廚房拿過一把剔骨刀在狗脖子上狠狠捅了一刀子,狗血馬上噴湧出來。那狗兩條後腿痛苦的掙扎了兩下,果然是裝死。我真的開始佩服這條狗的耐力,那麼痛苦竟然可以一動不動。
血放得差不多了,我把它從木頭樁子上放下來,解開繩套準備剝狗皮。那條身體已經僵直的大狼狗突然「呼」得一下子從地上一躍而起,把我嚇了一大跳。大狼狗沒有進攻我,箭一般沖向飯館前廳,前廳傳來一片人們的尖叫。
等我追出去,那狗已經消失在大街上。
我驚魂未定,臉色蒼白,我懷疑是撞到鬼,沒有道理的,那狗不可能還活著。
我喊上店裡的小夥計,順著狗流下的血跡找尋。因為那狗已經被放過血,所以路上的血跡很少,幾米才可以看到一滴。再後來是十幾米,二十幾米才可以發現一滴狗血,我知道那狗血快流乾了。
在一個胡同的大鐵門跟前,我聽到院子裡面傳出來女人低沉的哭罵聲。我不敢冒然進去,我和小夥計在大鐵門外扒著頭往裡面偷看。
我看見一個白髮老大娘癱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那狗,不停的哭。狗還沒有死,狗舌頭蒼白蒼白伸得很長,身體輕微的抽搐。旁邊的人說那老女人是盲人,那狗是她的導盲犬,他們相依為命。
原來那狗拚死回到主人身邊只是為了責任和忠誠,使命感讓那狗的生命奇蹟般的延續,但我知道它永遠不會再次站起來,它的血早已經流干。我猛然發現自己的靈魂遠不如那條大狼狗高尚與偉大,第一次感覺到人不如狗,至少我不如那狗。
院子裡面的老大娘哭得越來越慘痛,我趕緊拉了一下小夥計,準備走人。就在我轉身那一瞬間,我發現那狗的眼睛正盯著我。那狗的眼睛裡面沒有怨恨,平靜的如水一般。
一回到狗肉館我就把狗肉館的牌子摘掉了。媳婦問我原因,我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訴她。
媳婦把院子後面的狗全部賣掉,我們把狗肉館改成了素菜館,店子裡面不僅不賣狗肉,什麼肉都不賣。
很多客人都問我為什麼不賣狗肉了,我就一次又一次把那狗的故事講給他們聽,大家聽後都很感動,我知道他們心裏面和我一樣不是滋味。
我因為一條狗改餐館的故事很快在附近傳開,很多人慕名而來,我餐館的生意竟然火爆起來。媳婦說:「咱這是善心有好報。」
半年後,我懷裡揣著五千塊錢來到那個大鐵門前。我知道對於那個失明的老女人和那狗來說五千塊錢根本不算什麼。大鐵門緊閉著,無論我如何敲擊都沒有回應。
一個住在旁邊的人走過來說:「別敲了,那家的老大娘三個月前就去世了。她相依為命的導盲犬被人偷走殺了,那狗跑回來時身上沒有剩下一滴血。老大娘大病一場,再也沒有起來。」
那天晚上,我在十字路口燒了不少的紙錢,我知道,我殺了那狗,我殺了那老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