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騰楓
我出生在普通的漁民家庭,祖上世世代代以打漁為生。
父母的觀念非常保守,在他們年輕的時候,成家都是他們的父母說了算,子女根本就沒有做主的權利。父母小的時候沒有讀過書,沒什麼文化。在我小的時候父母一直忙於工作,沒什麼空照顧孩子,據母親說,那時候她懷著孕還在不停地工作,拿著船篙撐船打漁。我上面有一個姐姐,大我三歲,那時候提倡計劃生育,我算是偷生的,後來罰了款,家人經常會開玩笑說我是父母花錢「買」來的。
與男友接吻被家人撞見
初中的時候我學習成績不太穩定,初三第一學期快期末的時候,被班主任推薦進了技校,沒有讀完初三最後一個學期,也沒有參加中考,就這麼進入了技校的春季班。
那時候已經開始懵懂,總覺得自己對異性沒什麼興趣,一直都是幻想著男生。春夢也是以男生為主,覺得自己很奇怪,就經常去找各方面的心理書籍看,那時候幾乎所有的心理學書籍都說同性戀是錯誤的。我也一直認為自己是錯誤的,很自卑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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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接觸了網絡,搜索到關於同性戀的網站,才發現原來不單是自己,國內、國外都有同性戀的存在,只是大家都很隱蔽的生活著。後來網上認識一些人,互相給了號碼,在宿舍可以聊好幾個小時到深夜,舍友直接來了句:「這個變態,和男生聊電話有什麼好聊的?」
我是個比較坦誠的人,不喜歡戴著面具活著。對要好的同學說了我可能是同性戀,他們有的支持,有的覺得這不正常。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像個怪物一樣看著我,我被孤立,沒什麼朋友,從我到技校開始到結束,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我也對姐姐說了,可能她認為我還小,所以沒有想那麼多。
後來有了朋友,來了我家,我們在一起度過了愉快的十一七天的假日。後來假期回校之前,我們接吻的時候正好被下班回來的姐夫看見了。然後他二話不說,直接把人家趕走,還告訴了母親,母親沒說什麼,只是沒收了我的手機,還說是網絡害了我,要把網絡給斷掉。不過他們最終沒有這樣做,我不知道我後來是怎麼返校的,那段時間覺得天空都是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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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逃婚,我第一次離家出走
畢業工作後,我在市區找了份工作。記得那時候BL小說、耽美小說、漫畫等等之類的衝擊之下,冒出了「腐女」這個詞。恰巧我堂妹也是腐女,所以我們倆關係非常的好。也正是那一年,《魯豫有約》做了兩期關於同性戀的節目:《愛人同志》《拉拉的故事》,從那時候我開始對同性戀有了新的認識,我決定這輩子不會和異性結婚,並開始陸陸續續的對親戚朋友出櫃。
直到我23歲,差不多到了結婚的年紀,一直單身沒有找到合適的朋友,我迷茫了,問自己還要不要繼續獨自走下去,還是偽裝自己,做一個「直人」?這個時候正好一位知道我同志身份的好友介紹我和異性相親,我接受了。相親的過程很順利,兩個人相談甚歡,然後我逼了自己一把,決定結婚。
我們沒有太多的戀愛過程,都是奔著結婚目的去的,過了幾個月,對方家裡開始催促房子的事情。父母就開始張羅,為我們找房子。然後房子定了,錢也付了,我開始緊張,這婚到底要不要結?我不知道,於是我離家出走了。
家裡開始折騰,父母吵架升級為打架,然後母親回了娘家。在我離家出走之後的第三天夜裡,我接到了小舅媽的電話。小舅媽是知道我同志的事情的,她保證不會逼我結婚,但是要我回去把事情解決掉,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第二天我去了小舅舅家,悲傷的母親滿臉淚水,小舅媽在一旁安慰著。過了沒多久,大舅舅一進門就惡狠狠的衝著我喊:「我一直認為你是個乖孩子,聽話懂事,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的齷齪,你今天叫我最後一聲舅舅!」我沒有反駁,小舅舅也是一臉的憤怒,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我。然後父親趕來了,把我和母親接回了家。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結婚前,我再次匆忙逃離
既然回來了,心裡想著,為了父母,還是結婚吧。或許這是我最好的選擇。然後預約了攝影店,敲定了拍結婚照的日期。我們也去拍了,拍的時候我帶了我姐姐和我侄女,那一刻我總覺得我們不是主場,姐姐和侄女拍寫真才是主場。我只是來打醬油的,一味地配合著攝影師,擺出機械的動作。
晚上去回,我跪下來求我媽:「這件事成不了,你兒子是同性戀,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母親撇過頭:「我不管你同性戀不同性戀的,明天我就開始發喜帖。」我蒙了。當天晚上,我打電話給我朋友,說了此事,然後請他幫忙。他二話沒說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我拖著行李,再次離家出走。買上車票,給我朋友發了簡訊,告知了我的車次到達的時間和地點,然後關機。把手機卡拿出,扔掉了。這一次我下定決心不再回這個家。
我在朋友所在的城市找了份工作,租了房子就這樣生活了下來。也不再上原來的QQ,不再聯繫親戚朋友。
我就這樣走了,家裡開始炸鍋,我又一次的失蹤。一開始他們以為不會很久,直到時間久了依舊沒有找到我,他們才開始著急。動用了所有的關係,依舊沒有找到。姐姐想到了我朋友,坐車到了他那兒,他幫我隱瞞了,說我到他那借了筆錢就走了。姐姐失望地回去了。
時間過去了三個多月,朋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覺得事情應該也過去了。我堂妹QQ上找上他,他告訴她,讓我父母把相親女孩趕走,我就會回去。我堂妹轉達了,父母也讓女孩走了。我朋友勸我回家,我聽從了他的建議。回了家,我怕我爸,沒敢見,母親先是帶著我在新房子看了看裝修,然後訴說著我離家出走之後父親是怎麼自責的。我一邊哭一邊聽著,母親央求我去看父親:「他不會怪你的,你去看看他,他會很開心的。」回到老房子,父親已經睡下了,他看到我回來,很是驚喜,笑著爬起來穿上衣服,要請我吃夜宵。在吃飯的途中,父親一直反覆的跟我道歉:「對不起兒子,這事不能怪你,怪爸爸不好,爸爸不該逼你,畢竟人家小姑娘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不是和我過一輩子。」我又一次哭了……就這樣,逃婚的事情結束了。
在網上尋求幫助
又過了一年,父母辦了搬家酒,叫了很多親戚朋友來喝喜酒。親戚朋友看著房子個個都說蠻好的,然後就開始催婚,父母又開始著急。辦完了搬家酒,小舅媽打電話給我,說要給我介紹對象,問我同不同意,我懦弱的答應了,畢竟是親戚,總不好拒絕吧。
小舅媽家有個租客,租客有個外甥女,剛剛技校畢業,踏入社會,人蠻好的,在她租客開的飯店裡洗盤子。第二天,小舅媽就開車把租客和女孩帶來了。父母看著也很喜歡。我為了顧及父母面子,就和她聊了一會兒,父母看在眼裡笑在心裡。女孩回去之前給了我QQ號和手機號,我加了。但是一直沒怎麼聊,小舅媽就打電話來問我怎麼回事,我對她說:「你知道的啊。」小舅媽又打電話給我爸媽,讓他們想辦法,逼婚大戰又爆發了。父母問我到底要不要結婚,我說我不結婚,母親直接吼了一句:「你給我滾!」我滾了,沒有穿衣服,沒有穿鞋子,光著腳,跑了出去……
母親氣瘋了,要自殺,被父親攔下來了,夫妻倆又回鄉下去幹活。我沒有回家,在朋友家睡了一下午。晚上父母從鄉下回來,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解決掉。沒辦法了,逼到牆角了。撲通一下,我對著父母下跪了:「爸媽,我是同性戀,我不可能結婚的。」母親是知道這個事的,沒有說什麼,父親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想起我一網友結婚了,父母總覺得他很奇怪很有問題,就帶他去看心理醫生,然後醫生和他父母說,他是同性戀,這不是病,看不好的。隨即我嘟嚷著:「我們去找醫生吧。」
打開電腦,搜索哪裡看心理科比較好的。搜搜搜,想起曾經在微博上有同性戀親友會,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開始瘋狂的尋找親友會的各種聯繫方式和地方召集人,我所在的城市比較小,沒什麼召集人。不過離上海比較近,就找到了上海的梅姐,梅姐比較忙,沒在網上。我就繼續尋找,找到了浪漫媽媽,他和我說去YY溝通。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了,我讓母親坐下,讓他戴上耳機,給她話筒。浪漫媽媽和她說同性戀不是病,看不好的等等,母親不信,問她,你是不是醫生,她回答說不是。母親拿下耳機,拒絕再聽:「這沒啥意思。」父親在旁邊急了,搶過耳機,浪漫媽媽和他說,這是天生的,孩子沒有錯,他也一直很苦悶的,他要是結婚了反而害了人家姑娘,還有辦喜酒的酒席錢,彩禮錢什麼的,浪費的。父親像是聽明白了。後來他們不知道交流了什麼,交流完了以後,父親對我說:「你的事我清楚了,我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你也很苦悶的,就這樣吧,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然後他們回去了。
去上海看心理醫生
第二天,天還沒亮,父母就急匆匆的趕來把我叫醒:「走,我們去看病。」原來小舅媽出了個主意,讓他們帶我去上海第九人民醫院查泌尿科。想想去就去吧,我順從了。到了上海,或許是上帝眷顧我,周日醫院休息,然後我們再去找別的醫院,還是休息,我們找了個地方住了下來。在這段時間,我不停的向親友會上海群的群友們求助,他們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不要去查泌尿科,「你又不是不正常,性功能都好的啊」,想想也對。
到了第二天,我從順從變成了主動,拉著父母去了別的醫院看心理科。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我們走進醫院的大門,在門診前面,有個孩子被父母拉著,好像是狂躁症。我心裡一陣失落:一定要我變成那樣,你們就開心嗎?進了門診,掛了號,辦公室裡面正好有人在看病。也正是因為這樣,在門口等的時候,我對父母說,你們先在門外等,等下我先進去。
裡面的人看完了,我一進去,就大著膽子說:「我是Gay,您幫個忙,最近父母逼婚太嚴重了。」然後他問:「你父母呢?」「在門外。」「叫他們進來。」我把父母叫進去。「你兒子沒病,這是天生的,看不好的,別看了,浪費時間浪費錢的,你們農村跑到上海也不容易。」就這樣把父母打發走了。父母知道這個結果,不太能接受這個現實。回到上海南站,他們不停地哭:「媽求你,你結婚吧。」我激動了,跪了下來:「這不可能啊,我永遠不可能改變的。」「那你跟她先談談看,說不定可以改變呢?」「別浪費錢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的。」「那我死了算了。」母親衝出去了,我沒有阻攔:「你就算死了我也還是同性戀。」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然後父親把母親找回來,我們回家了。
在車上我們各自想著心事,一路無言。
回到家,父親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已經很清楚了,我們回鄉下去了,你今後的路要靠自己走了,我不怪你的,我跟你也過不了一輩子的。」就這樣他們回去了。
後來我接到父親的電話,他又說:「你好好工作,你外公這幾天在我們家,我跟他說了你的事,他也沒說什麼。」
現在認識我的親戚、朋友都知道我是同志的事,還包括我的部分同事。從2005年出櫃,到父母真正接納我,花了近7年。現在,我父母多次參加親友會的活動,並分享我們家的故事,希望能幫助別的家庭。
而曾經的逃離,現在想來,也跟自己的不夠堅定有關,心疼父母,妥協,往往讓父母以為還有另一種可能,讓出櫃的過程更糾結,拖得更長。
來源:阿強同志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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