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周莊有一個殺豬匠,叫周三,祖傳三代殺豬,家資頗豐,又晚年得子,自然是嬌貴得不得了,把兒子安置到學堂,想讓其考個功名,擺脫著腥臭賤行。 那時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殺豬匠願望是好,可惜這個叫周文生的兒子,一看到書頭就暈,在學堂里只坐得半刻便如坐在了針氈上一般,性子火暴,凈惹事生非,教書先生也管不了他,周文生到了十五歲,卻連個全唐詩都背不了,這輩子估計連秀才的毛都撈不到了。殺豬匠周三唯有嘆氣,曾把兒子的八字報給鎮上一有名的算命先生,讓他看看自家孩子有沒有出息,這半仙兒狠狠地要他了一筆,說周三的兒子貴不可言,還說給貴人算命,依著行規,需要多付卦金。 周三認為這半仙兒只是誑騙他錢財罷了,他自己都不對兒子抱什麼希望,這兒子生得力氣奇大,平時蠻橫粗魯,一言不和,便要動手。 這天,兒子周文生從狐朋狗友那裡吃酒回來,走夜路,碰到一個年輕道人背著一個大麻袋,袋裡有東西不斷動彈。周文生喜讀《水滸》,對裡面的英雄好漢甚是崇拜,看到道人累得氣喘吁吁,腳步很重,那袋裡的東西又十分大,看輪廓像是個人。 周文生瞧這道人臉有傷痕,不似那善男信女,料想這麻袋裡裝的定然是個人,就趁其不備,搶了布袋就跑,乖乖,還挺沉,那道人失了口袋,大駭,在後面追趕,周文生見他背負寶劍,知道他會兩下子,怕吃虧,心想還是將口袋裡人的安頓好再說。於是一個在後面拚命追,另一個則是沒了命的跑。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甩掉這道人,周文生喝多了貓尿,醉意上來,有心讓老爹見識一下自己的風采,於是背著大麻袋回家。 周三不知道兒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心裡奇怪,這周文生有心賣弄,也不吭聲,將口袋放於地上,沖老爹神秘一笑,然後打開。 這下壞了,剛一打開,一股腥臭撲來,從裡面跳出一個巨大無比的蛤蟆,那大腿只怕是比人腿還粗,那腦袋大得跟斗似的,這蛤蟆竟口吐人言,說了聲「謝過,來日再會!」一躍而起,跳出牆去,消失不見。 周三大吃一驚,忙問周文生是怎麼回事,周文生吱吱唔唔,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直說這人怎麼變成蛤蟆了。 周三一跺腳,掄巴掌打了過去,罵道,「黃嘴小兒,糊塗!」 他從這地上的麻袋裡拿出一把刀來,這刀見風便斷了,周文生便問「爹,這把刀怎麼這麼像你的那把刀。」 周三嘆口聲說,「你這幾天不在家,凈在外面瞎混,有一個小道長找上門來,說隔壁王家莊,有一個姑娘被蛤蟆精夜夜猥褻騷擾,去捉這毒物,又怕鬥不過,特意借了我們周家祖傳三代的殺豬刀,說這刀煞氣重,可以克制這陰物,我於是借給他,那道長乃是為民為害,你倒好,是為虎作倀!」
周三撫著斷了的殺豬刀,心疼不已。 周文生立在院子裡,一臉無辜相。 次日,那小道長又找上門來,說昨天夜襲蛤蟆精,與其打鬥,累得吐血,才僥倖捕捉著,不想半路殺出個同黨來。 周三臉露愧色,把兒子的荒唐行徑說於他聽。 道人咂了咂嘴,道,「我出門前,師父交待,說我捉不到蛤蟆精,就不要回去,他曾卜了一卦,說此行雖然艱難,卻是有驚無險,與我修行頗為有益。事已至此,可從長計議,另想他法。只是卻苦了你們,這蛤蟆精,報復心極強,你那把殺豬刀曾助我一臂之力,只怕它精氣回復後,首先尋你的晦氣。」 周文生忙問可有解救之法,說禍是大家一起闖出來的,必須一起擔著,有難同當。 道人說,暫無破解之招,不過,可問問鎮上的劉半仙兒,那個半仙兒善推善演,讓他算算周家哪日會有大坎,那日便是蛤蟆精光顧貴府的日子,可早早做好準備。 他口裡的劉半仙兒,便是曾給周文生卜過卦的那位。 周三父子和道人,一起去拜會劉半仙兒,劉半仙兒帶著吃飯的傢伙什,特意來到殺豬匠的家裡,左手托羅盤,右手捻指,掐掐算算,走走停停,然後,在院子裡一處地方,敲了敲,說此處挖個三寸小孔,半尺深,就行了,五日後,子時,準備一盆新鮮的豬血,這陰物自會落網。 眾人依他的話辦了。 五天後,那蛤蟆精果然前來,看到小道人和周三父子都在,撫掌呱呱大笑,剎時陰風撲面,這陰物罵小道人,說你這個小牛鼻子那夜暗算於我,今日讓你化成膿水,作勢要撲。 忽聞得奇香無比,一看原來堂屋門前放了一盆子豬血,蛤蟆精血盆大口一張,如同長鯨吸水,那盆豬血被它生生吸入嘴裡,但幾乎同時,從院子某處飛出一個長條什物
,本是衝著盛豬血的盆子飛去,半路改了道,也被吸入蛤蟆精的肚內。 這蛤蟆吞食了一盆豬血後,猛地仆在地面,眾人連忙躲閃,怕他撲過來,但它卻在地上不停翻滾,呱呱亂叫,後腿一蹬,卻是想逃竄,可惜後力不足,沒有翻出牆去,反是壓在了院牆上。 未幾,掙扎片刻,跌入院內,竟是死了。 眾人看到,從它的眼睛裡鑽出一條兩尺多長的蜈蚣,原來剛才吸入口裡的就是此物,蛤蟆毒蛇雖劇毒無比,卻最怕蜈蚣,饒是成精,也要怯上三分,更何況是這麼粗壯的一條蜈蚣。 後來,眾人問了半仙兒,才得知,這蜈蚣壽命沒有一百歲也有八十,平時躲在殺豬匠的院子裡,殺豬匠每次都在同一個地方殺豬,豬血滲入地里,恰好透過一節空心竹滲入蜈蚣窩裡,這蜈蚣食豬血多年,活得久了,毒性極強,但因為沒有心竅,不能成精,是以小道人和那個蛤蟆精都覺察不到它的存在。 但劉半仙兒卻依著陰陽五行,算出它的來歷,於是,讓眾人挖了個洞,讓這個偷食多年的蜈蚣透透氣,它聞得豬血,情難自禁,飛身去食,卻不料被蛤蟆精吸入肚內,大怒之下,在蛤蟆精肚裡橫衝直撞,最後破體而出。 數年後,長毛作亂,周文生和這個小道人並肩平妖,成了如假包換的頂天漢子,家鄉人還為他建廟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