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種味道,
記住一個人,
留下一座城。
阿大蔥油餅
凌晨3點鐘,
大半個上海還在沉睡。
一個身影卻忙碌起來。
精瘦精瘦的,
駝著背。
提麵粉,
揉麵糰,
調油酥···
6點開市,
他必須趕在5點之前,
完成所有準備工作。
他是吳根城。
家裡排行老大,
背也鼓得老大,
大家都叫他阿大。
28歲開始,
他在茂名南路159弄2號,
逼仄的小後門裡,
只做蔥油餅,
一做32年。
5點27分,
離開市還有一段時間。
阿大的爐子剛剛生好,
第一位客人就到了。
「我第一個!」
客人向緊跟其後的另一個客人喊著,
顯得有些興奮。
全然忘記起個大早,
從徐家匯匆匆趕來的疲憊。
「阿大蔥油餅做得不容易,
我們吃得也不容易啊!」
寒冬里,
人們裹著厚厚的衣服,
一邊瑟瑟發抖,一邊等。
三伏天,
人們靠邊排隊,
躲在屋檐陰涼里,
一邊揮汗如雨,一邊等。
一年四季,
晴雨不變。
為了一口阿大蔥油餅,
排兩三個小時隊實屬正常。
具體排多少時間,
要看排在前頭的人買多少。
一爐只能做20隻,
每爐30分鐘。
要是誰一口氣買了20隻,
簡直能把後麵食客氣個半死。
外面「怨聲載道」,打得火熱,
阿大卻不能著急:「
沒法快啊,快了外面焦裡面不熟,
豬油沒化掉,口味就兩樣了。」
醒好的面,
揪成一個個小麵糰。
順勢用手一按,
重重甩在桌上,
麵糰立時成了十幾公分的薄長條。
抹一把油酥塗上麵餅,
灑一小撮細鹽,
最後抓一大把蔥花,
放一塊肥五花。
包裹豐富的長條麵餅,
重新捲成一個個麵糰,
整齊排列到燒熱的煎鍋上。
隨著歡快的滋滋聲,
爆發出青蔥與肉的混合咸香。
阿大一面煎,
一面往餅上抹油。
年輕的時候,
阿大有雙「鐵砂掌」,
手掌一面拍一面翻,
演功夫一般。
新千年後,
絕活成了絕響,
只能用特質的鐵烙子代替。
「現在是老逼樣子來,做勿動啦!」
15分鐘後,
鐵板上的餅,
被煎得兩面焦黃。
最後一步,
9成熟的餅要接受最後的蛻變,
這也是阿大的「秘方」。
明火將餅皮表面的浮油慢慢烤乾,
熱氣的包圍迅速增加餅的酥脆感。
經過火爐烘烤的蔥油餅,
才是老上海最正宗的味道。
每一個步驟都一氣呵成,
不需要任何思量,
一切都深深刻在了心裡。
一鍋出爐,
排隊的人留著哈喇子,
炸開了鍋,伸手要拿。
「不許拿!
要放2分鐘才可以,
不然不脆。」
悶頭做了幾個小時的阿大,
第一次開口說話。
一做起餅來,
阿大一分鐘都來不及休息,
「不能讓客人們等太久啊!」
午飯一個饅頭就碗菜,
他見縫插針,
吃了幾次才吃完。
正宗老上海蔥油餅可謂絕跡,
阿大這家稱得上「活化石」。
32年,平均每天400隻,
阿大做過的蔥油餅連在一起,
相當於上海到台北的距離。
浦東、閔行、東北、台灣、美國····
阿大蔥油餅的香氣,
穿過小小的弄堂,
飄向大江南北。
甚至還驚動了英國廣播公司BBC。
這個一向黑我天朝美食的媒體,
破天荒地對這隻小餅讚不絕口。
從計劃經濟時代,
一分錢一個憑糧票買,
到現在5塊錢一隻。
這隻蔥油餅,
浸染了幾代人的回憶,
成為城市深處的烙印。
沒有幫工,沒有學徒。
「這活累,沒人願意學。」
阿大一個人忙碌著,
瘦小的身軀越發傴僂。
上萬個小時的站立,
讓他患了嚴重的靜脈曲張。
他不是沒想過不做了。
可是他要是不做了,
老街坊們要去哪裡,
吃一口正宗的上海蔥油餅?
下午三點多,
蔥油餅差不多賣完了。
阿大終於可以得空抽一支煙,
享享片刻清閒。
以前供兒子上學有壓力,
現在是客人們的壓力。
「愁阿大」計劃著,
要花幾年時間培養傳承人,
把老上海的傳統味道流傳下去。
有人讓他漲價,
有人給他投資。
而淳樸的阿大,
只想好好做一隻餅,
好好留住這個老上海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