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擅長告別的人!!!!!!!

@ 2017-01-20

坦然地再見,坦然地告別一個人,告別一個地方,告別一段往事

[ 1 ]

二十多歲,走出社會,就像把個人開放給整個世界。

你遇到了越來越多的人,其中隱藏著巨大的流動性。你和很多人交了朋友,同時也失去了更多的人。你對一部分人說著「你好」的同時,也不斷對另一部分人說「再見」。

就像往盛滿了水的容器裡丟一塊石頭,石頭進去了,有一部分的水卻出來了。沒辦法,人心就這麼大,裝不下一整座城市的人,只得讓他們進進出出。

小時候我會固守一種單純的觀念: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極為友好的,一旦建立,絕對不會輕易斷開。不管是親人、朋友、愛人。

因為那時候我還相信人情,相信情感勝過一切,相信我所遇到的每個人都是善意的。這種個人式的一廂情願,我相信誰都經歷過。

經過了二十多年的學習,才終於放棄舊有觀念。

個人的想法奔向了另一個極點:我開始相信,世間的人事,並非牢不可破。

熟悉的地方隨時會離開,看似堅固的人際關係隨時會分散,友人變敵人,親人變路人。一路上,不斷有人離開你,他們拿起行李,快速下車。相信我,他們會很果斷地、決絕地離開你,就像當初不曾認識你一樣。當然了,還有一種,便是死亡,這你清楚得很。

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隨時準備著說再見,隨時準備著告別呢?

[ 2 ]

十歲那年。

一個炎熱的下午,我和我姐在小房間裡玩小霸王,遊戲是坦克大戰。母親推門進來,讓我收拾東西。我問為什麼,她說我們要離開這裡。我茫然了,內心湧入巨大的悲傷。姐姐在一旁提醒我,老家快被轟了,我沒有應她。我從地板上爬起來,看著母親,她讓我快趕緊收拾,樓下有車子等著。我拿了書包,從床底拖出了小拖箱,裝上自己的小衣服,就被母親拉著手往外走。姐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問我去哪兒,我說我也不知道。後來我們倆才了解,是父母離婚了。母親帶著我,離開了我生活十年的家,擁有我整個童年的家。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告別,略為慘烈。

十二歲那年。

有個親戚開車肇事逃逸,不去自首,跑來我們家避風頭,全家人見到他就像見了鬼一樣。我還記得前幾天,他送了我一小盒鐵罐的糖果,不明白現在他為何是這般狼狽模樣。他眼睛發青發紅,渾身冒著虛汗。最後家裡人報了警,送他進了局子。他被帶走的時候,我沒敢看他,也沒敢吃他送的糖果,後來便逐漸忘掉了這個男人。

十四歲那年。

我還在上初中。有一次課間休息,我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告訴我,他要轉學了。我不相信,覺得他在騙我。他沉默了幾秒鐘,說他沒有。我不知道如何應對,因為那會兒我還沒學會跟人告別。我當時眼眶有點紅,甚至有點恨他,幹嘛丟下我一個人。我極為自卑和內向,交朋友純靠運氣,還要看對方是否善意。老天既然這樣安排了,好吧,我無話可說。一個禮拜之後,他的座位空了。

十六歲那年。

我還在拚命打網絡遊戲,是盛大出的一款格鬥網游。也許是打遊戲小有天賦,我在那片虛擬世界裡逐漸混出了名氣。後來建立了行會,成為了會長。這個遊戲之後辦了國際邀請賽,我、副會長、副副會長組了個小團報名參賽。進行到中國區選拔賽的第二輪,團隊內部出現了矛盾,放棄比賽。副會長買了個小喇叭在大廳裡指名道姓地罵我,他說他忍了我很久,我感到莫名其妙,也買了喇叭和他對罵。行會由此走向分裂,副會長離開,帶走了很多人。從那以後,我基本不玩那個遊戲了。

十八歲那年。

我和姐姐取得了聯繫,約在童年時我們常去的那家肯德基見面。見面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姐姐卻在笑。後來我把哭聲止住了,姐姐卻忍不住哭了,最後我們都笑了。她學歷低,只有中專文憑,一直也沒找到太好的工作。她告訴我,她準備出國了,去美國。我問她做什麼,她說給美國人當保姆。那兒的工資可高了,是國內的10倍。說到這裡,她笑得很開心。我問她有語言障礙怎麼辦,她說在華人區工作,都說中文,沒事的。我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說不知道。姐姐去上海浦東機場的那天,我沒有送她,因為有一場特別重要的考試。從考場出來,我收到了簡訊,上面寫著:「等回來了姐姐請你吃肯德基。」我非常非常想回復她,可手機反覆提示,消息發送失敗。我只能在心裡說再見了。

十九歲那年。

高中同學聚會,KTV裡放著陳奕迅的《K歌之王》。那時候不流行桌遊,也不流行玩兒手機,隻流行聊天、嚼八卦。桌子上擺著酒,有啤的、紅的、白的。在高考後,我知道我們這些人都自由了太多。一群年輕人在包廂裡唱著歌、搶著麥、啃著爆米花、跟著節奏搖擺。最後90%的人都紅著臉走出包廂,帶著醉意。我和高中同學們一一告別,微笑著說再見,彼此承諾著一定,一定還會再見面。轉身離去,心裡難過。這些人啊,以後怕是見不到了吧。此時的再見,和永別又有什麼區別。

二十歲那年。

教我外國文學史的女老師說,她要辭職了,不在大學授課了,離開上海去深圳。我很喜歡這個老師,因為她內心一片赤誠。她教會了我很多,幾乎是替我打開了新世界。加繆、卡夫卡、茨威格、卡爾維諾、伍爾夫、普魯斯特、喬伊斯、葉芝、聶魯達... ...沒有她,這些人的作品,我不會選擇去讀,或者,很難讀進去,因為我本身是個心浮氣躁的人。她告訴我要離開,我真的很捨不得。她把辦公室裡的東西清空了,給我留下一箱書。我還在想她離開上海之前,和她吃個飯,可她早就離開了。她曾告訴我,相見不如懷念。

二十一歲那年。

去台灣做交換生,認識了一個同學。由於下肢癱瘓,他一直坐輪椅上學。他是個溫和的人,對一切事物顯得好奇,學習成績很好,自己會寫一些小說和詩歌,且發在了台北市的一些文學刊物上。我本以為他是個樂觀的人,可是他後來死了,自殺。你能想像嗎?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失去心跳,失去體溫,屍體被發現在學校的後山上。他自殺時穿的衣服口袋裡,放著紙條,上面寫著:不自由,毋寧死。老師組織同學在班級裡開追思會,我拿出一張白色紙條,上面寫著:很高興認識你,再見了。追思會結束,我把紙條燒給了他。

[ 3 ]

人是無時無刻不在告別的。

每一年,都在發生一樣的故事。每一個故事儘管不一樣,但內核卻都有驚人的相似。

本質都是從「你好」到「再見」的過程,主角都是我們,都需要全程由我們參與。生活沒有賜予我們更多,卻無數次賜予我們和他人的聚合與分散。這個他人,可以指代親人、朋友、愛人、任何人。

人來人去,分分合合,就像琴譜上代表著節奏的符號,每個符號意味著節點。

我發現如今的我,時常冷漠,但這冷漠又不是全然貶義的。其中夾雜著更為複雜的內涵,比如決絕、比如看穿、比如接受、比如釋然。

今天我對你說完「你好」,明天我也可以坦然接受你的離開。甚至不用一句「再見」作為結束語,我都能夠明白彼此之間發生了什麼。也許是你走得太急,也許是你不願說再見,也許是你覺得沒那個必要。

總之,結果是確定的:那就是,從你身邊,又有人離開了。

這不是一件悲傷的事,這只是需要人們接受的一個現象,如此而已。

學會告別,是一種能力,人會因此活得輕快許多。

[ 4 ]

再見,這個詞相當美妙。你看,中國人就算在道別時,依舊是含蓄內斂的。表面上的意思是,我們還會再一次見面。可實際上呢?彼此心裡都沒底,甚至沒有再一次相見的念頭與準備。

這兩個詞的全部意義便在於,它是個句號,我們會需要它。

我們需要一個結局。

坦然地再見,坦然地告別一個人,告別一個地方,告別一段往事,這對世界上每一個不願與悲傷為伍的人,都特別重要。

一個擅長告別的人,有勇氣面對生活中無數種不確定。心裡不會固執,且能活得通透明亮。

因為他明白了,告別,是人世間的一種常態。

如果我能夠回到十歲那年,回到那個炎熱的下午,我一定會對當時的自己說:「過一會兒別難過,記得平靜地離開,和所有人好好說再見。另外,去撒泡尿,和姐姐打完這最後一把坦克大戰,八年後她就要出國了,很難再見到。最後一把千萬不能輸,一定要保護好老家,別讓敵方坦克給轟了。拖箱在床底下,過會兒低下頭去拿的時候,我允許你趁機流幾滴眼淚。過會兒重新抬起頭時,你不可以再流淚了。」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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