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擷取自富財贏家)
1
寧駿馳拿著一把刀,走進了醫院。
刀是開了刃的刀,昨天晚上他精心磨過,他要保證他的刀能夠刺進肉了,能夠刺進骨頭。
當然不是雞鴨鵝的肉和骨頭,是人的肉和骨頭。
寧駿馳把刀藏在襯衫的右邊袖子裡,袖子扣上,外面穿著一個小西服,沒有人能夠想像到西服下的襯衫袖子裡會有刀。
寧駿馳就這麼走進了醫院,他走進一樓大廳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他要穩准狠,又要沉住氣。看著主動幫他導診的保安,他也覺得心跳得厲害,他對保安揮了揮手表示不用,然後沉靜地走到了掛號的隊伍最後。
在掛號的時候,他也有過猶豫,想要收手,但是他左思右想,覺得不能前功盡棄,所以還是把排站到了最後。
「先生,什麼號?」
「我掛心臟外科。」
「是你看嗎?」掛號的護士看他看起來身體健康,當然有點懷疑。
「是我。」
護士還是狐疑的看著他,不過還是幫他掛了號,「你要看專家還是普通?」
「我掛張佑大夫的號,一直都是他給我看。」
「專家號七塊。」護士把寧駿馳手裡的十塊錢收走,並找給了寧駿馳餘錢。
寧俊馳把病歷本和三塊零錢拿走的時候,一枚硬幣還掉在了地上。他鎮定了自己,緩緩地彎下腰,用左手把錢撿起來,然後走上了三樓的樓梯。
三樓一共分為三個診區,左邊是心臟內科和外科,中間是耳鼻喉科,右邊是呼吸內外科。
寧俊馳大步走向心臟外科的診室,找到了張佑的診室,坐在門口,等待叫號。沒人能想到他現在有多緊張,只有他自己流的汗和抖著的手知道,他用左手努力按著右手。
終於到他進入診室了,寧駿馳悄悄地把右手襯衫上的扣子解開,診室的門還開著,他就和張佑四目相對。
「張大夫。」寧俊馳大喊了一聲。
「你不是寧俊馳嗎?」張佑看到寧俊馳,表情是說不出的驚異,他甚至走出診室,迎著寧俊馳,說:「你怎麼來這兒了?今天不應該給老人辦事兒嗎?」
寧俊馳說:「張佑,就是你害死了我爸,你拿命來換!」
寧俊馳說完,從右手袖子裡抽出刀,向著張佑雨點般的刺了過去,所有在場的患者和醫生都目睹了這一幕。沒有一個人想到這個看起來老老實實的孩子竟然會發狠下這樣的手,張佑瞬間就倒在了血泊中。
寧俊馳刺完最後一刀,也不管張佑究竟死沒死,扔下刀奪路就跑。
附近有機靈的大夫趕緊大喊:「救護人員,快讓救護人員上來!」就在周圍一團亂的時候,寧俊馳已經跑到了樓下,渾身是血,門口的保安攔住了寧俊馳,說:「你怎麼了,需要救護嗎?」
寧俊馳說:「救護你媽個頭,趕緊讓開!」
寧俊馳推開保安,頭也不回地衝出醫院,這時候醫院的醫務人員終於報了警,張佑也被推進了手術室。
2
在醫院住院部的走廊裡,寧俊馳把張佑拉到了走廊裡,詢問張佑說:
「醫生,我爸的病情有轉機嗎?」
「現在不知道,如果手術之後,大概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恢復得不錯。」
「手術的風險不大吧。」
「這個不好說,心臟手術風險可沒有小的,你要自己考慮好。」
據護士們回憶,雖然寧俊馳知道心臟手術風險大,不過經過他多方打聽,還是決定要手術。
寧俊馳終於決定要手術的時候又找到了張佑,那已經是兩天之後。寧俊馳說:「我同意手術,只有手術才能救我爸爸,如果不手術,說不定一點機會都沒有。」
張佑說:「如果出現不良反應呢?」
寧俊馳問:「會危及生命嗎?」
張佑說:「你已經問我很多次了,可能會,會有風險,但是由我手術的話,大概是不會的。」
寧俊馳對張佑千恩萬謝,簽了手術的同意書。
不過張佑對寧俊馳說:「手術只有我親自做,風險才會比較小,建議你有機會去醫生辦公室跟我探討探討病情,我們的麻醉師也在。」
寧俊馳點點頭。
等寧俊馳回到病房的時候,寧俊馳爸爸臨床的病友對著張佑詭異地笑了一笑。
寧俊馳問:「請問你笑什麼?」
病友說:「你準備好了嗎?」
寧俊馳問:「準備啥?」
病友說:「錢啊,你不準備錢,你想讓你爸死啊?」
寧俊馳問:「什麼錢?」
病友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個醫院的規矩。」
寧俊馳搖搖頭。
病友說:「這個醫院畢竟心臟看得好,要麼肯定沒人來,你要知道,所謂醫生跟病人探討病情,就是要你去送錢啊,而且麻醉師也在。」
寧俊馳說:「不能吧。」
病友說:「你愛信不信,我聽說整個醫院只有張佑大夫稍微能好一些,其他人,哼哼,都要一人兩萬呢!一台手術兩萬,你想想一天的手術多少錢?」
寧俊馳說:「我要不給呢?」
病友說:「那我就不敢保證了。聽說早先有一個沒給錢還傻乎乎免費用新藥的小姑娘,挺多年前了,那不就不明不白的手術死了嗎?患者都簽了手術同意書,你也沒地方找去,不過聽說就是因為新藥有提成,醫生願意用,但是那種藥有副作用,加上手術沒額外給錢,小姑娘就陷入了危險。這事兒外人不知道。」
寧俊馳問:「你咋知道?」
病友說:「我弟弟的同學在這兒當護士,聽說的。」
寧俊馳說:「可是我沒地方弄錢啊。」
寧俊馳爸爸說:「沒事兒,咱就不給,我就不信了,他們能弄死我爸?我死了沒關係,我死了說不定死得好呢!」
寧俊馳瞪了他爸爸一眼,說:「你真會說話,要不要給你發一個金話筒獎?」
寧俊馳爸爸說:「我說的是事實,你看咱爺倆命怎麼樣?不要給錢!」
寧俊馳嘆了一口氣,說:「當然不給,讓我給我也給不起啊!」
寧俊馳帶著爸爸一起進手術室那天,醫院的所有金屬架都變得冰冷。他一直握著爸爸的手,爸爸的手也是冷的,他和護士一起把爸爸推進手術的準備室,護士把他攔在了外頭。
「放心吧,家屬等在外邊。」護士說。
這時候張佑也走了過來,笑呵呵地握著寧俊馳的手,一邊點頭一邊說:「放心吧,放心吧,你放心吧!」
寧俊馳在手術室外坐立不安,本來需要三個小時的心臟手術已經進行了四個小時,手術室外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手術進行到第四個半小時的時候,終於有護士出來,摘下口罩,凝重地說:「手術失敗了,您的父親過世了。」
張佑這時候也滿頭大汗地走了出來。
張佑說:「寧俊馳,節哀順吧,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已經考上了研究生,趕緊好好準備爸爸的後事,然後入學吧!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畢竟知道你家只有你們倆,你就是你爸爸的一切,既然他沒了,你就要把他沒完成的事情做好,努力活給爸爸看。」
寧俊馳勉強地點了點頭,轉身狠狠地握住了拳頭。
這是孫宇生根據病患、護士和其他證人整理的所有證據,孫宇生覺得殺人的動機已經非常完整了,所以他又一次準備審訊寧俊馳。
3
寧俊馳從醫院逃跑之後,很快就被抓住了,他一直藏在家裡的地下室裡,警察並沒有十分費力就抓到了他。
「寧俊馳,你說你之所以要殺了張佑是因為你認為他在手術中動了手腳,所以導致你爸爸手術中死亡?」孫宇生問。
「是。」
「就因為你聽到你父親隔壁的病友說的話。」
寧俊馳稍停了一下,嘆了口氣,說:「並不全是這樣,不過開始的時候是這樣,我最開始真的擔心不用錢做不好這手術,不過張佑的名聲一直都很好。」
孫宇生說:「我們也瞭解到這一點,張佑在醫院是一個受人愛戴的大夫。」
寧俊馳說:「所以我更想不到他也會做這樣的事情。」
孫宇生說:「你有什麼證據?」
寧俊馳說:「我當然有證據,我的證據就在家放著,那天張佑和麻醉師向我要錢的時候,我特意錄了音。雖然聽起來並不像是要錢,不過你仔細聽,只要不是傻子,還是能聽到他說話的意思的。」
孫宇生說:「這樣有歧義的錄音證據並不能成為定罪的理由。」
寧俊馳說:「我還有更多的資料,我託人弄到了他和他們醫院濫用藥物賺取提成的證據。」
孫宇生說:「在哪裡?就算你有這些證據,也和他手術無關啊!」
寧俊馳說:「這些證據也在家,地下室的一個兜子裡,至少這些能證明他不是個好人啊,而且他們醫院都是這樣的大夫!」
孫宇生說:「我們要看到證據才能說話。」
寧俊馳說:「那你們就快去我家,快去找證據!」
孫宇生說:「可是你是怎麼搞到這些資料的呢?」
寧俊馳說:「我是張佑所在教書的醫學院本科的學生,我認識他,他算是我的老師。不過他的學生那麼多,每天又要上許多課,所以他不認識我。我托以前在他手下的研究生學長弄到的,不是偷的。要不是因為他是我在學校的老師,我怎麼可能那麼信任他?怎麼可能在這家醫院做手術不給紅包?你們難道不能聽聽重點嗎?快去找證據啊!」
警察果然在寧俊馳的家裡找到了許多證據,包括張佑和其他很多同醫院的人收受紅包,濫用藥物賺取藥品提成的證據。
醫院的幾乎所有涉事醫生都在這次事件之後得到了處分,甚至整個醫院的名聲都遭到連累,這所不大的私立醫院在這次事件之後搖搖欲墜。
寧俊馳因為故意傷害罪造成張佑重傷,判處四年有期徒刑。
四年的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
四年的時間,醫院也倒閉了。
寧俊馳進監獄的時候才二十三歲,出來的時候也才二十七歲。但是二十三歲到二十七歲本應該是寧俊馳讀研究生的年紀,可是他並沒有機會讀研究生,而是到了監獄裡。
寧俊馳走出監獄的時候,不知是怎樣的心情。
他重新穿上了幾年前的衣服,突然感覺衣服太胖了,這四年讓他消瘦了許多,也讓他蒼老了許多。
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這個人的話,你一定不會以為他是二十七歲,說不定以為他已經三十歲,甚至更多。
不過寧俊馳不在乎自己的年紀,他回家取出了之前存的錢,給自己買了一套合身的新衣服。雖然不漂亮,但是至少能讓他看起來不像一個剛從監獄出來的人。
他除了給自己買了一套衣服,還買了一套和他尺碼不同的漂亮西裝,和一籃子水果。
他拿著新買的西裝和新買的水果,跑到了一個熟悉的地址。
他敲響了房門,房門卻沒人答應。
一直到五分鐘之後,門終於開了,門後面寧俊馳看到了一個蒼老的男人。
寧俊馳對著這個男人,跪了下去。
4
孫宇生不相信。
即使所有人都認為寧俊馳醫鬧殺人案件已經過去了,但是孫宇生不相信。
一個剛剛「殺」完人的「殺人犯」不逃走,怎麼可能還住在自家的地下室裡?
一個準備殺人潛逃的殺人犯(從他在醫院奮力逃跑就能看出來),怎麼可能在家裡留下那麼多故意給警察的證據?
寧俊馳準備殺張佑的時候,張佑作為一個心臟外科權威主治醫師,怎麼可能離開工作崗位,在走廊上迎接寧俊馳,為寧俊馳留下那麼多的目擊證人?
在對於寧俊馳殺人動機採集的過程中,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目擊證人,使得殺人的動機那麼完整,沒有缺陷?
這個案子簡直太特別了。
而且,在孫宇生的調查中,他發現寧俊馳在殺死張佑之前,還和張佑見過面,張佑把一個牛皮紙袋交給了寧俊馳。等到張佑恢復意識醒來的時候,孫宇生曾經問過張佑和寧俊馳見面的事情,但是張佑一口否認,並堅持自己之前不認識寧俊馳。
所以即使案子已經宣判了,孫宇生也不放手,他認為這個案子還沒完。
在寧俊馳出獄的時候,孫宇生早就做好了準備,他一直跟蹤著寧俊馳,直到寧俊馳到了衣服品牌店。
寧俊馳走進了服裝店,左挑右選,終於找了兩條牛仔褲和兩件polo衫,他拿著選好的衣服褲子,走去了更衣室。
孫宇生也裝模作樣地隨便拿了兩件衣服,跟在了寧俊馳後面,特意選了寧俊馳旁邊的更衣室。
孫宇生的臉貼在地上,從更衣室下面的縫隙裡看著寧俊馳,他只能看到寧俊馳的腳和襪子。
寧俊馳把鞋脫了,正在試褲子,而寧俊馳的鞋正好就在兩個試衣間縫隙之間。
好機會!孫宇生把竊聽器放在了寧俊馳的鞋上,正好不到十秒鐘後,寧俊馳穿上了鞋。
所以孫宇生現在正在家裡聽聲音,他在聽竊聽器裡的聲音,他聽到竊聽器裡兩個男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