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96年第一部《古惑仔之人在江湖》開始,陳浩南可說是正式接替了80年代小馬哥的英雄王朝,成為90年代的武林霸主。
懸缺一時的盟主寶座,就這麼落到了長發飄逸、俊帥豪氣的鄭伊健身上。
當初可能任誰都始料未及,而這個原本根據暢銷漫畫改編的故事,卻也在陳浩南欲罷不能的一再演繹中,從通俗走出角色自己的生命,寫成另一則城市傳奇。
《古惑仔之人在江湖》、《古惑仔之猛龍過江》、《古惑仔3隻手遮天》、《97古惑仔戰無不勝》、《98古惑仔龍爭虎鬥》、《勝者為王》,整個系列幾乎每年一集,完整而系統地一再讚頌了陳浩南的古惑仔神話,也隱約寫下了屬於90年代的記憶。
除了鄭伊健的浩南本尊,洪興的眾家兄弟姐妹,都發展出各自的列傳,吳君如的十三妹、黃秋生的大飛。
浩南和山雞的激鬥少年篇,也找了當時仍屬青春的謝霆鋒和吳彥祖另外做文章;
甚至,如果我們再往回追溯,80年代末由張學友和關芝琳主演的《太子傳說》、《明月照尖東》,早已開始了洪興浪漫傳奇的序章。
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地加入黑社會,為了兄弟義氣而出頭征戰,即使成為一方霸主,卻仍懷念年輕時的簡單純樸。
不論是本篇或外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公式,依然主宰著古惑仔們的命運。
浩南的悲哀往往來自組織內的衝突或自我的矛盾,只剩下個人的惆悵與浪漫化的失意。
卡在現代水泥叢林裡的浩南,只剩下空間與自我之間的困獸之鬥。
爭地盤說到底,還是回歸生存與經濟競爭的基點,為的只是一口飯,而不是一口氣。
就像Eric Hobsbawm所言:盜匪的行動往往反映了地理現象所造成的景觀變化,如地震、水災使既有社會結構崩潰,接著便是重組。
雖然兄弟義氣依舊在,但卻也明顯多了在商言商的現實,韓賓與大飛開始為現金周轉而傷腦筋,十三妹笑言還是賺女人錢實在,就連浩南也簽了英文契約,嘗試多元化經營,沒有太多理想包袱,重要的還是個人當下的生存。
當浩南帶著兄弟們擊退了所有外來勢力,觀眾也似乎從勝利的過程中,為現實生活中被裁員、被減薪,找到了變形的宣洩出口。
就英雄的層面而言,其實早在故事開說之前,浩南就註定了他一輩子困頓江湖、孑然一身的宿命。
兄弟和女友的輪替死亡或離去,如同加諸在希臘悲劇英雄身上的磨難,成為強化浩南悲劇性的激素,藉以成就他的不凡,也更加深化角色特徵。
死亡成了他每次旅程的課題,而影片透過死亡所企圖挑動的,則還是落回了古惑仔的邏輯:讓人們處在對過去的不舍、對逝者的依戀,在感傷基調中,找到向前的動力。
相較之下,古惑仔系列的二當家山雞(陳小春),則是另一種輕鬆的對照。
從感情關係的隨性不拘,到隨性出走台灣、日本,一內一外,一個堅持、一個自由,浩南與山雞彷彿隱喻了這個城市一體兩面的兩種態度。
浩南等於過去,拋不下情感包袱,緊握著記憶與傳統,山雞等於未來,隨時可以孑然一身,迎向不確定的未來,兩種都是古惑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