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鬼故事 第三十章 買衣(2)

@ 2016-08-20

話扯遠了,當時我的確只想保住自己再說,以後就顧不得了。那個年輕人點了煙,謝了聲,見我沒有走的意思,居然和我攀談了起來。我和他套了會兒瓷,便提出要買他的衣服。

(「買他的衣服?」我聽了很驚訝,他卻揮了揮手,示意我別打斷他。)

起初他非常驚訝,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忽然爽朗地笑了起來,並問我要這破衣服幹什麼,不過是件普通的衣服。我擺擺手,遲疑了一下,對他說,我要的是他裡面那件貼肉的。這時候他不笑了,警覺起來,往後退了一步,不再說話。我馬上跟他解釋,自己並沒別的意思,只是對他裡面的衣服很感興趣,想買下來叫老婆也回去做一件。他鬆口氣,把衣服扯了扯。

「這是俺娘做的,別人不見得做得出來呢,俺娘是村子裡的一把好手。」他果然很樸實,居然相信如此荒唐的理由。我馬上提出,給他五十,他更驚訝了。我以為他嫌少,就拿出張一百的給他,並指了指他的衣服。這孩子馬上答應了,迅速把衣服脫掉,並遞給我,而我則把那錢給了他。他高興地拿著錢,不停地對我說謝謝,然後消失在夜色里。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他貼身的衣服麼?」伯父轉過頭問我。我自然搖頭,他嘆口氣。

「我做了件這輩子都後悔的事,做了件讓我良心永遠不安的事。我見他走遠,就把衣服整齊地攤開放在車子前面,然後啟動車子,在上面來回軋,還下車再三檢查,是否軋到了衣服。然後,我繼續開車,果然沒看見什麼所謂的人影了。」

「哦?這是怎麼回事?」我奇怪地問。

「你知道應物麼?有時候人們為了躲避災禍,會弄一點假東西來應自己的劫難,被拿來做替身的叫應物。我本來會發生車禍,於是把那孩子的衣服當作應物,來回軋過,就當作了軋了人的劫。這,也是別人教我的。我只是試試,沒想到還真有用。」

(下面依舊是同學父親的口吻。)

我非常開心,以後便把這事忘記了。那個農村來的年輕人,我也沒再去找他。後來我生意越做越好,很快就買了自己的車,錢也越賺越多,於是又在這裡買了房子。

可是,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我們在醉酒的時候偶然談起了應物這件事。其中一人說道:

「如果是貼身衣服被拿去做了避劫應物的人,大多數都活不長,會死於非命。」

我一聽大驚,酒也醒了,馬上再三求證,大家都是一致的回答。我草草應付了酒局,馬上憑著殘存的記憶,在那次遇見那個年輕人的地方附近的木工店到處詢問。費了好大的周折,還好他的外貌比較特殊,最後在一家非常小的木工鋪子裡問到了。

「你說大鼻子小李啊。」老闆端著飯碗,漫不經心地說。

「是啊是啊。」我一見有了眉目,非常高興。誰知道這位老闆卻說,小李已經死了,日子就在那次遇見我後沒幾天,忽然在做工的時候恍恍惚惚地沖向馬路,結果被來往的車子撞死了。他家裡都是貧苦農民,由於是自己違反法規,一分錢都沒得到,連安葬火化的錢都是這裡不多的幾個老鄉湊的。我聽完後當時人就木了,呆立了好久,連老闆叫我都沒反應。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麼自責麼?我本沒想到他會這樣,以為他頂多倒霉幾天,不料卻害了人家性命。這和殺人有什麼區別?我所能做的只能是經常去為他掃墓,祈求他的原諒,並定期去他老家,盡一點微薄之力。每當他的親人送我的時候千恩萬謝,我都覺得非常羞愧。

時間慢慢過去,每當我閒下來,那人的臉總在我眼前轉悠,這件事永遠是我的一個心結。我原以為這個秘密會被我帶進棺材,但事實證明,有些東西躲不掉的,該來的,終會來。

在雨竹(我同學的名字)念大學二年級的時候,一次照例的回家休息,我忽然發現她脫鞋的時候少了只襪子,便隨口問了句,不料她的回答幾乎讓我嚇出一身冷汗。

原來剛才在樓下,雨竹遇見了一個戴著寬沿灰帽的人,聽口音不像本地人。經過交談,雨竹知道他是外地來的,他一再要求買雨竹的貼身物件或者襪子一類的。起初我女兒認為這人很荒唐,甚至呵斥他走開,但這人聲淚俱下地央求,並說有特殊用途,是用來救人用的。雨竹心腸軟,經不住他的勸說,就把左腳的襪子給他了,臨走前,那人給了雨竹一張一百元的鈔票。

(「一百元?」我不禁問道。伯父也停下來,轉過頭,神情有些黯然。)你也想到了吧?在我接過的一瞬間,就有一種非常不祥的感覺。當年我給那年輕人的一百還真不是小數目,而且那種錢明明在新幣改版後已經很少見了。而且怕是假錢,我一般會在錢的左上角寫上一個五角星的符號。我把錢幣翻過來一看,果然,那個熟悉的符號正在上面。

我的頭轟的一下大了。來了,果然來了。雖然這麼多年我都盡力向善,我不奢求能得到那孩子的原諒,只希望自己的良心好過點。我還設想過自己的下場,但當它真的來臨的時候,而且是報在我自己的後代身上時,我卻猝不及防。女兒在旁邊叫我都沒聽見。

「或許不過是巧合啊,您可能多慮了。」我雖然也聽得有些奇異,但仍想安慰他。伯父哼了一聲。

「我當時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等我給你看點東西,你就不會這樣想了。」他掙扎著想下床。我阻止了他,並在他的提示下,從對面的箱子裡翻出了一盤錄像帶。我非常奇怪,但不便去問,只好放進了錄像機。伯父要求我仔細去看。

這是一盤監控錄像,我看見日期赫然是幾年前的,我明白了,這就是樓下攝像頭的錄像。錄像是黑白的,但還算清晰,不久,畫面上出現一個戴著灰色寬沿布帽的人,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楚臉,看樣子像是在等什麼人。又過了會兒,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走了過來。我一下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我同學雨竹。那人見到雨竹,立即衝過去攔住她跟她說話,雨竹開始沒搭理他,兩人還起了點小爭執。後來那人似乎開始哭了起來。最後,雨竹脫下了襪子,塞給了那人後便走進去了。

拿到襪子後,那人便朝著攝像頭走過來。是的,他現在正對著攝像頭。我看見他的手慢慢地伸向頭部,摘下了帽子。

白色的臉孔,的確,即便在黑白錄像帶上,那白色也非常瘮人,仿佛是剛用油漆刷過了一樣,尤其是那隻鼻子,出奇的巨大。他的面貌就如同剛才伯父描述的一樣。尤其是最後,他居然笑了一下,我發現,他的牙齒都是黑色的,一笑,仿佛沒有牙齒一樣。周圍的人都奇怪地看著他。隨後,那人戴上帽子,離開了。

錄像帶結束了,滿螢幕的雪花,而我卻仍然沒回過神來。伯父從我手中要過遙控,關閉了電視。這才說:「現在,你相信了吧。」

「可是,你也說這是幾年前的事啊,這些年雨竹不是好好的麼?」我依舊反問他。伯父搖搖頭,用顫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他在折磨我。」伯父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緊閉起眼睛,眉頭皺在一起。「看過貓抓老鼠麼?抓住,放開,再抓住,再放開,直到貓膩味了為止。現在,我和我女兒,就是那隻老鼠。這些年我一直看著雨竹,她想去外地發展,被我阻攔了,想去旅遊被我制止了。平日我經常叮囑她小心這個小心那個。你不會體會我的心情。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她。我就像一個隨時等待宣判的囚犯,我生怕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就告訴我女兒出了意外。早知道這種結果,我寧肯自己去死,也不想雨竹有事啊。」伯父說完,不禁老淚縱橫。我看了也一陣心酸。

「伯父,不如這樣,你先不必過於擔憂,我回去告訴我的朋友,我相信他能幫助你。」我不知道紀顏是否真有把握,不過他總應該比我們有辦法。伯父看了看我,艱難地點了點頭。

雨竹把我送出來,一路上總低著頭。「真不好意思,浪費你這麼多時間,但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爸爸的病好起來。」

我安慰她幾句,隨後雨竹就上樓去了。我立即打電話給紀顏,把事情大體上告訴了他,並想讓他出來一趟,看能否幫忙。不料紀顏聽完語氣大變。

「重要的不是拿去的襪子啊!應物是可以解的,但那張錢才是關鍵。你趕快叫他們把錢燒掉。然後你把錢灰拿出來再給我。對了,你現在在哪裡?我馬上趕來。」我把地址告訴他,他很快掛斷了電話。我也再次往雨竹家裡趕去。按了很久門鈴,大門才打開,她見是我,有點驚訝。

「怎麼了?你怎麼又回來了?我正用微波爐幫爸爸熱點湯,你也喝點吧。」我看見她雙手帶著個大大的卡通手套,正準備回身去拿湯。我拉住了她。

「不了,你快去叫伯父把那張錢給我。」雨竹有點糊塗,但經我再三懇求,她還是帶著奇怪的表情領著我又走進去。

和伯父大致說了一下,他回憶了好久,說是這張錢就帶在身邊,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了。他一著急,便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雨竹不知道我們要找什麼,還一個勁勸父親說錢找不到就算了。

我幫著伯父在床上找了很久,終於在被子底下墊著的一件衣服的口袋裡翻出了那張錢,果然,還是那種很早版本的百元鈔票。我立即走到屋外想點著它,但我發現不必了。

因為廚房已經著起了大火,我剛想過去看一下,又是一聲爆炸,一個微波爐的殘骸帶著湯汁從廚房裡面飛出來,砸在門口,整個房子開始迅速地燃燒起來。我立即返回屋子。

「快,房子著火了,伯父我背您出去吧。」我一把拉起他,雖然他看上去十分瘦弱,但身子卻異常的重。伯父不停地高喊:「來了,來了,他來了。」一旁的雨竹卻根本聽不明白。

等伯父下床,火已經蔓延得很快了。但現在出去還來得及。可我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錄像機居然啟動了。難道是剛才找錢的時候無意中按到了開關?

畫面立即出現了,卻不是我先前看的。

電視里的確還是那個面色很白的人,背景卻是一片漆黑。他沒戴帽子,整個臉幾乎是貼在了鏡頭上,顯得非常畸形,把我們三人都嚇了一跳。

「逃不掉的,要麼是你,要麼是你女兒。」電視里的他居然說了這麼一句,那聲音就像聲帶劇烈磨損的人發出來的一樣,沙啞得很。隨即,電視沒有了圖像,錄像機開始發出劇烈的嘶嘶聲,接著從裡面飛出了錄像帶的磁帶,到處都是,把伯父和雨竹的腳纏繞在了一起。我們想掙開,卻越來越緊,火已經快燒到臥室了。濃重的煙味和塑料被燒焦的味道開始充滿整個房間。我想把磁帶拖到外面去燒,但根本拉不動,原來磁帶把錄像帶和錄像機還有電視居然連在了一起。伯父痛苦地對著電視高喊:「放過我女兒吧!放過我女兒吧!」接著把雨竹推到我身邊。

「快!帶我女兒走,快點!」伯父對我喊道。雨竹也哭著,不停地喊:「爸爸,爸爸!」我拉住了她,因為伯父已經自己沖向火海了,一下就成了個火人,他不停地痛苦哀號著,在地上打滾。雨竹大哭起來,根本接受不了,一下就暈了過去。

火已經蔓延過來了,雨竹的父親也躺在地上不再動彈了,聲音也沒有了,我看著大火,神志已經開始不清晰了,難道我真要死在這裡?又是一陣劇烈的濃煙,我被嗆暈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已經在醫院了,旁邊躺著雨竹,紀顏正坐我旁邊看書,見我醒了,搖著頭說:「還好你命大,我到那裡的時候看見窗戶在冒煙,立即打了火警電話,你們才沒事,不過現場還是有具屍體。」我望了望雨竹,發現她卻還沒醒,紀顏馬上解釋說:「她也沒事,不過受刺激過大,剛才她醒了一次,但情緒不穩定,所以醫生給她打了針。」

雖然頭還有點疼,我還是把發生的事都告訴了紀顏。他聽完後低頭不語,良久才說:「兩個選一個,真是殘忍。對了,那張錢呢?」我記得好像最後把錢放進了上衣口袋,於是立即伸手去掏,果然還在。

我拿出來一看,那錢卻如同在地下存放了千百年一樣,都變成黑色了,碰一下就全部破碎了,接著又化成了灰,什麼都沒剩下。我看著手裡的唯一一塊殘片,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衣服的力量不可怕,可怕的是報復的心。」紀顏從我手中接過碎片,扔出了窗外。他看了看躺在一旁的雨竹。

「倒是她最可憐,永遠也不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外面已經接近黃昏了,今天太陽的最後一縷光正好照在雨竹臉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兩頰還未乾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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